狗屎与黄金

跟几个朋友一起看美国总统大选的新闻节目。尖酸刻薄的记者居然拿里根、克林顿和克里演讲时坐在台下的老婆作比较：

“瞧！南茜在看里根演讲时，露出一脸崇拜的样子。还好像妈妈看儿子，疼爱在心底，愈看愈得意。”

“瞧！希拉里就不一样了，眼睛盯着克林顿，一动不动，心里八成想‘哼！看你有没有照我教你的去说’。简直像公司的合伙人嘛！”

“瞧！特雷莎可就酷了！她好像根本没听克里演讲。她八成想：‘克里算老几？你那几把刷子，我早就听腻了。’他们是各过各的，彼此不相干。”

听到这句话。一个朋友大笑了起来：“太棒了！太棒了！跟我老婆看我似的，几十年下来，她把我看透了。我早成狗屎了。”

另一个朋友却慢条斯理地淡淡一笑：“其实啊！每个人的婚姻都像他们，经过3个阶段。年轻的时候，太太把你当英雄、崇拜你；生活久了，就把你当合伙人，一块儿赚钱养家的；再过几年，两人都不行了，也不需要了，就各过各的，甚至看到彼此都嫌烦。”

在书店里翻杂志，突然听见旁边一声惊呼，原来是个小女生。只见她指着八卦周刊，对着另一个女生喊：“她居然交别的男朋友了耶！天哪！老公那么好、那么有才气，还赚那么多钱给她花，她居然出轨，我想找她老公，还攀不上呢！”

便见另一个女生把杂志抢过去，看着说：“你怎么不说她漂亮呢，所以有一堆男人在后面等着！一定是她老公不体贴、不殷勤，所以漂亮老婆才跑掉。”

“跑掉也好！跑掉也好！”先前那女生笑道，“反正两个人看腻了，不如分开，你丢我捡，把老公让给我好了！”

接一位老教授夫妇出去吃饭，名书法家的教授一上车就交给我一卷东西，打开，原来是5幅字。

“太谢谢您了！一下子给我这么多。”我立刻致谢。

却听师母哼了一声：“送一幅就好了呗！居然一送就是5张。不值钱！”

老教授立刻冒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他，多送他几张是我的事。”

师母扭扭头，又哼了一声：“我是说，要送就送一张好的，强过一堆。”

“你是说我写得不好？”老教授更火了。

“不够好！”师母冷冷地说道。

一下子空气僵住了，让我不知怎么办。所幸，到了目的地。

师母下车跟我太太先走了，老教授的火还没消，拉着我在后面沉沉地说：“她啊！以前是我的学生，什么都不懂；现在成了我老师，简直成了我老子。我的字，别人看作宝，在她眼里却一文不值。”

老同学离婚又结婚了。我人在海外，没赶上喜宴，回台北时请他们夫妇吃饭。

新老婆比他年轻11岁，挺漂亮、挺喜气，最有意思的是一边聊天，一边不时地伸手摸我老同学的脸。

“他脸上有香草味道。”新老婆盯着老公，温柔地说。

我则开玩笑：“不！是左边香草味道，右边巧克力味道。”她居然立刻鼓掌说对。

天知道！就在半年前，我跟她老公同车，还闻到一股汗酸和口臭，怎么一下子被夸成了香草巧克力？！

不过也妙！我细细观察，发现我这老同学全变了，脸色红润、神采奕奕，肚腩缩小了、西装笔挺了，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七八岁。

“因为工作较忙吧！”他解释，“一忙，反而身体好了。连胆固醇都正常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早上7点就出门，晚上11点才回家。”

我问他何必这么忙。

“为了生活啊！她从中部搬来，带了一批家具，加上我原来的，装不下，只好换大房子；她辞了工作，孩子又要缴学费，我不加倍工作行吗？”

隔两天，我们私下通电话。“我现在做得高兴。”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喜气，“男人嘛！就要被尊重。上一个婚姻久了，我这黄金成了狗屎；现在，她爱我、尊重和崇拜我，我这狗屎又成了黄金。”

我一笑，说：“问题是，你闹婚变的那阵子，变成了真的狗屎。不如这么说，是你现在这个老婆，把狗屎‘变成了’黄金。”

以前，我很反对离婚，但是看了那么多“黄金拍档”，几十年后一起腐化，变成“狗屎拍档”。渐渐发现，如果两坨狗屎能够分开，重新找到自尊，变回两块黄金，不是挺好吗？

想起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名句：“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说得难听些，那不也是狗屎与黄金互换的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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