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故事

月光轻轻地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的孩子。红色的砖屋里，男人们的呦呵声，女人们的叫骂声都睡着了。这座破旧的小城此刻是那么寂静，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清雅蜷缩在小床的一角，破旧的被子勉强盖住了清雅缩得像虾米一样的身子。她被冻的毫无血色的双唇微抿着，她又梦到那个梦了。

自从秋收后，那个梦就一直缠着清雅。清雅梦见自己好像坐在火车里，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泛黄的布套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周围全都是人，吵吵嚷嚷地挤来挤去。从缝隙中可以看见外面，看见那个讨厌的小城正一点一点地后退。清雅知道，自己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清雅想欢呼，但一张嘴清雅就醒了。她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小床上，没有车，没有人。清雅叹了口气，原来，这只是一场梦。

清雅是五岁时来到这个小城的。至于原因，清雅记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时从不抽烟的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脚下躺满了才抽了一会就被灭掉的烟蒂。母亲红着眼，发了疯似的对父亲又打又骂，最后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清雅害怕地缩在墙角看着异样的父亲和母亲，看着这残破不堪的小城。

后来，母亲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父亲也开始没完没了地抽烟，还会对着清雅和母亲大发雷霆，两人经常是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激烈地打起来，打得头破血流。经常是父亲抓着母亲的头往床头上一撞，骂一声“疯婆娘”然后沉着脸摔门而去，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被打的母亲生了一肚子火，便往清雅身上发。她扯着清雅的头发，把清雅往墙上死命地撞，撞到清雅满脸是血，小脸肿的比脸盆还大时，便把清雅往地上一摔，再踩上两脚，才骂<--文学创作：http://www.qwen.cn/-->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清雅记得母亲原来是很温柔的，父亲开着一家大公司，是个有钱人。那时候，她就像个小公主，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清雅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把错都归结到这个小城头上，这个小城里肮脏的灶台头上，这个小城里粗俗的婆娘头上，这个小城里蓬头垢面的野孩子头上。清雅不喜欢这个小城，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她不喜欢小城里一到冬天便会发出恶心的霉味的红砖房，不喜欢夏天嗡嗡乱飞的蚊虫，不喜欢自家那冷冷清清的副食店。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清雅对自己发誓。

清雅为了离开这个城市，开始像啃敌人那样啃书。清雅每天都是最早来学校的，也是最晚离开学校的。每个周末，清雅都会冒着太阳走两小时到镇上的书店看书。别人都会指着清雅对自己的孩子说，看看人家清雅，多好的一个姑娘，哪像你，整天就想着玩。只有清雅知道，她的心里藏着一个誓言，她正一步一步地实现着。

终于，清雅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她离开那天，村子里敲锣打鼓，父母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清雅上了火车，像梦中一样，透过缝隙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慢慢后退，清雅想欢呼，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清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掠过田低下头，野的大雁一样，说不出是什么颜色。清雅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怎么能流泪呢？我应该高兴才对！清雅努力想让自己高兴起来。可越这样想，眼泪就越凶猛。

月亮从山后面露了出来，照着金黄的麦田，照着从麦田边上驶过的火车，照着火车里流泪的少女的面。

月光又睡着了，白天的喧闹也睡着了。小城睡着了，整个世界，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