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竹钱罐
小时候,父亲从一根碗口粗的竹子上锯下三个竹筒,竹筒两端被竹节封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用锯子在每个竹筒上拉开一条韭菜叶宽的细缝,对三哥、我和妹妹说:“这就是你们的竹钱罐,平时要将积攒的钱从缝中塞进去,除夕晚上开封评比,谁积的钱最多,压岁钱给双倍。”从那天起,我就决心拿第一。家中规定,每天打猪草最多的可得五分钱奖金。起初的几天都是三哥得奖,一到晚上三哥便自豪地拿着硬币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咣当”一声塞入竹筒里,还使劲地摇晃。那个神气劲,真是臭美。我想,自己放学比他早,割得也不慢,凭什么每次都割不过他,何况我还看见他和隔壁的阿宝在水沟里捉泥鳅呢。心中不服气,便留心观察他,最终我发现了秘密:原来三哥每次割大半篮草,然后用手使劲将草抖散开,蓬松松的,篮子里的草一下子看起来满满的,有时中间还藏着菜梗子撑着。晚上父亲刚回家我就告了他一状。为此,三哥好几天没理我,不过再也没有了做假的事,我总算也能得几回第一、拿几个硬币了。要想“发财”可得广开财源。于是母亲做饭时,我总缠着问要不要打酱油、买盐等,问得母亲好烦。其实谁爱干这些跑腿的事,还不是为得到几个找来的零钱?最高兴的日子就是家中来了客人。舅姨姑婶来了,每次都会给我们几毛钱买糖吃。最大方的要数外公了,每次挑篾器上街卖,都给五毛钱呢。可惜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时光飞逝,很快就到年关了。竹筒在手里似乎也有了些分量,摇晃起来,那硬币的碰撞声,听起来真让人心醉。暗中我也悄悄掂掂他们的钱罐,自认必赢无疑。何况我也注意到三哥嘴里经常嚼些冰糖薄饼、嗑些茴香豆葵花子之类的,很久没有见他往竹筒里塞钱了。妹妹不也是吗?你看她头上戴的那朵小绒花,发梢上新的红头绳,还买了一条花手帕呢,这不都是花费吗?只有我小“铁公鸡”一个,只进不出从不乱用,能不赢?除夕那天晚上,年夜饭后我就拿来柴刀,催着父亲开钱罐。那一刻的心情哟,好紧张,不过评出的结果总算还让人满意:三哥存了一块一毛六,我存了一块九毛二,妹妹只有八毛四分钱。父亲的诺言当然是要兑现的,我得了两元压岁钱,真是开心。母亲将钱用红纸包好,还在里面放了几片年糕,塞在我枕头下,吩咐说这钱不能用,要压九天,这样一年都有好财运了。过年是小孩捞一把的好机会,见到长辈一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总有收获,每次都喜滋滋地把钱用红纸包好放在枕头下,晚上临睡还要玩弄一番,再跟三哥他们比一比,结果略胜一筹。你不知道,新年才下来五天,我已挣得五元六角五分了,剩下的四天,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双倍的红包呢。可到了初六的晚上,我再也乐不起来了。睡觉前打开纸包一看,里面的钱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几片破碎的年糕。我“哇”一声哭开了,父母赶忙过来问情由,接着就是“立案侦查”。三哥很快被视为嫌疑对象,因我发现他有一辆新塑料玩具车。妹妹揭发说,三哥买了不少爆竹,口袋里还装了花生糖,那么好的糖一块都不肯给她尝。屈指一算,按他的经济实力是消费不起的。父母追问,三哥很快招了供。我闹着要还钱,三哥说一分也没有,全花了,随即从书包里拿出九个气球,十几块花生糖,还有一把崭新的火药枪。我一年的积蓄就让他一下子花光了,我那个痛心呀,父母怎么劝都没有用。他们怎么知道,我的钱是有用场的。本想开学时买个像阿发那样的军用帆布书包,我那书包还是大哥用过的,补了两块补丁,多难看。也想买个像阿军那样的铁皮文具盒,母亲从村卫生室拿回来的装过注射药水的小纸盒,这算什么文具盒呢?想到我的新书包和文具盒都泡了汤,怎能不伤心?听了我的哭诉,父亲久久没有作声。当然,那年开学时,我还是如愿地背上了帆布书包,用上了铁皮文具盒,这是父亲对我的补偿。于是新的一年开始了,父亲又在锯竹筒了……(陈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