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上的喜鹊
想象的空间。
白燕一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陈忠民并坐在了陈忠民的左首，至于其他同学在她眼里好像不存在一样。一股子寒气四散开来，逼得大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陈忠民一看，也没有因为白燕的另眼相看而感到舒服，他简直想把白燕赶走。余巧梅说有狐狸精，看来真的有狐狸精，只不过野狐没有家里的狐狸毛色亮，有品位。对陈忠民过分热情的白燕，让大家都有些不自在，陈忠民也感觉到了，尽量兼顾大家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维持均衡的局面。对同学，陈忠民心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别，同学就是同学没有别的意思。
白燕上高中的时候不和一般的同学打交道包括女生，她喜欢独来独往。陈忠民当时觉得这个同学很特别就多看了她几眼，结果发现白燕不但独特而且长得很漂亮。那一次陈忠民是偷偷看的白燕，结果被白燕觉察到了，白燕抬头看了他一眼并莞尔一笑，陈忠民当时被电的浑身发麻呼吸都要停止了。二十年过去了，陈忠民听说白燕要来心里不免有所期待，等真的见了白燕却觉得应该是四十年没有见过她了。白燕和过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情催她老的如此快，脸上的皮肤松弛地像六十岁的老太太。陈忠民想是不是女人做个处长太不容易忙坏了，好像也有人说她离婚了。但是这些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酒席上避免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喝酒。一看话不投机，陈忠民让服务员斟满了酒杯，然后吆喝大家端起酒杯站起来碰杯。余军胜说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陈书记你不说上两句？陈忠民说什么陈书记，这里只有同学！能见到同学，只有高兴，其他啥话都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啊！大家齐声喊道好！然后连饮三杯才坐了下来。
三杯酒下肚，白燕让陈忠民首先动筷子吃菜，说你动了筷子大家才敢动筷子吃饭呢。陈忠民说又来了，再这么说我真的就要生气了。你这是要把我排除在组织之外呀，还能不能好好地做同学了！白燕赶紧说我说错了还不行么，我这里向您赔罪。说完这个话，白燕自罚一杯，陈忠民这才笑了。
大家一边吃着菜喝着酒，一遍回忆着当年的高中生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第一个话题竟然都想知道当年几对暗地里谈恋爱的同学的结局，其中余军胜对他们的结局最感兴趣第一个就此发问。
“早都散了。一个考上大学走了，一个留在农村，你说能成不。就你还惦记着，情种就是情种，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大勇和余军胜走得近，说话就不忌讳了。余军胜听了也不犯病。
“哈哈，不要把你说的那么高尚，当年你得是看上人家海清了，但人家海清可没有看上你，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不把你说说你心里是不是有点难受？”
“海清的事情你还不知道！海清因乳腺癌已经去世了。”
“啊！啥时间的事？太可惜了。”大家一片惊叹，心里五味杂陈。海清当年考上的可是清华大学
“去年过的三周年。海清的葬礼我也去了，她爸不让我给别人乱说，可是不说能行么！都是同学，迟早要知道的。”
“是不是当年学得太苦了？海清可是一贯争强好胜。”党忠林在推测，他当年可是以海清为自己学习的榜样的。海清怎么学习，他也怎么学习。
“和这个也有点关系，其实她本可以留住生命，只因为不愿意失去女人的体征最终导致癌细胞扩散了。”刘大勇告诉了大家内情。
“哦！明白了。她这个人的人生信条就是永远最求完美！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致命的弱点，她可是个人才呀！”陈忠民禁不住扼腕叹息，提议大家举杯后把酒泼在地上为她默哀了一会。
趁着海清这个话题，大家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体上，都说自己的身体多多少少都增添了一些毛病，尤其以高血压和高血脂居多。血压高是因为渭北地区的人吃盐重，高血脂是因为这几年生活好了吃的肉多了。当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点肉，现在生活好了想补回来，结果补出了高血脂。
“千万要注意身体，其他都是虚的，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自己的。”刘大勇说。大家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粗粮王食府主打五谷杂粮。陈忠民进来的时候先到的同学已经点了不少当地的杂粮小吃，这些小吃都是他们小时候的主食。这样，他们硬生生把同学会开成了忆苦思甜教育大会。陈忠民看过之后说他们点的菜点的太好了，吃着这样的饭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当年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还能不好吃。”田拴柱说：“叫我吃，永远都吃不够，就是它们救的我们的命。”
红苕、榆钱、柿子、槐花、香椿、玉米棒子、那些带着甜汁的藤蔓野草，这些不正是陈忠民小时候的最爱么。陈忠民有些恍惚，突然一阵风吹来，陈忠民从空气里嗅出了槐树的味道、泡桐的味道、还有水的味道……化学老师说空气无色无味，可是陈忠民知道家乡的空气是有味道的。
陈忠民的那个疑惑突然有了答案：老婆说他身上有香气，原来这并不是胎里带来的，而是槐花榆钱香椿的香！正是小时候以他们为主食，才使它们的甜美积聚在了自己的骨血里自然地散发了出来。哦！果然是柿子红苕玉米的甜！果然是青草汁的甘醇，果然是新翻上来的泥土的芬芳。
哦！我的父亲母亲！我最爱的人！哦！我的遥远的陈家村！这香甜的味道，原来是你们赋予我最持久的标记！
找到了答案，陈忠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他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惹得一桌子的同学都错愕地看着他问他发什么神经。陈忠民一看赶紧说没什么，同时举起酒杯喊着喝酒来遮掩。陈忠民就这样装腔作势逃了过去，但同学们都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泪花，于是他们的眼里也有了泪花并过来和他碰杯安慰他别太难受。
找到答案的陈忠民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秘密，他突然不想说话了，只想静静的一个人呆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咀嚼一下这个故乡的味道，但现在面对的是几十年没有见过的老同学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陈忠民悄悄去结账，前台服务员却告诉他有人已经结过了，陈忠民不免有些疑惑，说好的自己请客呢，谁这么有钱。陈忠民回去一问，李金龙站起来说我结的。
陈忠民说你怎么这样，李金龙说不就几千块钱么，没有什么，你不要介意，你只管安稳坐下吃你的饭喝你的酒。今天我请客，下次一定让你来结。
“哎！我知道你有钱！可是在我家门口呢！下一次你行不行？”
“我住的地方也距离这里不远，彼此彼此。不说这个事情了行不。来，喝酒。”李金龙住的别墅距离这里也不远，陈忠民住的是很一般的单元楼。
“呵呵！”陈忠民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不再争了。哎，就让李金龙今天表现一下吧，否则还真的是看不起他。
出来饭店的大门，大家还意犹未尽回想着当年的逸闻趣事老师父母，有人已经激动地在大马路上唱起了秦腔。顺着同学们的回忆，陈忠民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那艰苦而又热闹清纯的岁月。蓝天白云，不含杂质的空气，不含杂质的心灵，不含杂质的饭菜，还有那摇曳的青草、欢快的打闹游戏和放飞的理想都拉到了眼前，陈忠民潮湿的眸子里顿时显出了陈家村城壕里哪些郁郁葱葱的绿色。至于同学们的嘈杂，已经无法影响到他的思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