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高考作文是一道科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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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5年的绿水青山
2035年,北京,中关村,某摩天大厦。
今天元旦,整座轩辕大厦空荡荡的。唯独27层宽敞的大厅内,传来阵阵笑声。一对母女在大厅布置成的员工休息区内打着排球。那母亲非常年轻,不到30岁吧。小女孩也将将是能跑能跳的年纪。说是打排球,细看了其实是把一个画成排球样子的氢气球扑来扑去。小女孩眼睛盯直了,脚尖一耸一耸地去够那气球。少妇步伐翩跹,托球的动作像轻轻地捕一只栖在手臂上的蝴蝶似的。
坐在办公区内,透过玻璃墙看着这一切的任世新有点过意不去。元旦小长假,本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他却因要加班,只能拖着妻女,来公司「度假」了。休息区内传来的阵阵笑声,才让他略为宽慰——她们还算玩得开心。随着工作的渐渐专注,他逐渐忽略了大厅内的嬉戏,目光凝聚于面前的屏幕。
玩得累了,小女孩栽倒进身旁的大沙发,一头睡着了。蒋文文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自己走到墙边的书橱,手指滑过一排高低不齐的书脊,最后取下一本王国维。作为浙江海宁人,她从小就对这位出生于故乡的大师倍加敬仰。还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参观王国维故居,她在一间陈列室里,被一段《说觥》给深深地迷住。她头一次感到,侍奉鬼神的器物,有那么多不同的质地,色彩和形制。钟、鼎、觚、斝,闻名而睹物,仿佛它们从文字中活了过来,带着宋人的兴味,大师的情愫,与她交通感应。过去二十多年,浙商创造了不少财富传奇。只道,「金山银山,不如家乡的绿水青山。」回馈故里,很是资助了不少本省的文化项目。这不,这家科技公司的书架上,才有这本《人间词话》以外的王国维的书。
她对于美的追随,大概就是由此启蒙。长大后理所当然成为了一名文字工作者。八年前任世新追她,用半新半古的文字写道:
「鸟自鸣,花解语,自然有自然的物语。你用自然的语言,我用机器的语言。但愿只言片语,能将我的心意传递。」
她没被这「文采」打动,却被他的憨直逗笑了,「喂,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会几门语言!」他道,「那可不?我每天至少在三门编程语言中切换。我还要创造自己的语言呢!」
他没说大话。作为机器学习方面的专家,他率先发明了一种划时代的语言。作为00后出生的新世纪人,他这一辈人,没有村通网、移动浪潮等上古记忆,直接诞生在AI世代。他们的长征路上,不再是你追我赶,而是和机器赛跑。当年阿尔法狗与李世石的对战,给了15岁的他极大的震撼。而次一年,阿尔法元的横空出世,更让他惊醒——原来人类数千年来引以为精神瑰宝的灿烂棋谱,竟然是作为局部最优而流传下来的认知缺陷!可悲可叹,人在机器的几何倍级学习能力面前,突然成了多余的存在。这失落的被需要感,被称为21世纪的一朵乌云,成为一代人心头的阴翳。在攻读博士期间,多少次他曾为人不再相信人的价值而黯然神伤。多少次,他在伯克利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办公室,对着终端等待模型跑完一次训练,看着层层递进的神经网络陷入发呆。
是的,在吃掉了上一波算力廉价化而带来的红利之后,这个学科的发展停滞了。被预言家们看好的的通用人工智能,并没有随着各国和各巨头的巨额投入而到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十年刷在工业园区的口号,和技术的裹足不前对比,只会让每日进出的科技工作者们感觉讽刺。其中就包括毕业归国了,在一家中资企业就职的任世新。
好在他的生活出现了别的色彩。那就是在海淀念书的蒋文文。为了给他机械手表一样的脑袋开光,文文拖着他泡了不少北京的博物馆。不,不止是博物馆,还有天文馆,科技馆,地质馆。最远的一次,跑到了房山区的周口店。
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我握住你毛绒绒的手轻轻咬上一口让我们直立行走在那个粗眉骨,凸嘴唇的猿人复原像前,蒋文文拉着他的手,一甩一甩,笑吟吟地念了这首诗。「这不对。」任世新并没有被逗笑,反而一脸严肃。文文瘪瘪嘴,这个榆木脑袋,该不会就元谋人和周口店人不是一个时代而辩论一番吧。「元谋人和北京人不是一个时代。」果不其然他道。两者可能相差了十万年。文文只觉没趣,抛下他,自顾自往洞穴深处走。却被他一手拽住。他直愣愣地盯着她说,「我在想,如果元谋人果真见到了一个北京猿人,会怎么样?」
「随你啰。不是说他们不是一个年代,根本见不着么。」「假如,我是说假如。」任世新拽着蒋文文的手,几乎用恳求的语气问道。「不知道,不是吟诗的话,就互相问个好?」
任世新拽着蒋文文的手松开了。他说,「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他们没法彼此问好——」他因激动而喉头哽咽:「因为,他们还没有语言。」
元谋人也好,北京猿人也好,都是直立人。这一点,周口店遗址的小科普还是讲过的。他们并不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祖先晚期智人,大抵是从非洲迁徙而来。而直到智人,才进化出了适合发出复杂音节的喉部结构。也就是说,口语的出现,较之于火、工具乃至装饰品的使用,是非常非常晚近的事。有了语言,产生交流,形成协作,才使得人类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年代生存下来,并最终制霸全球。这一大步跃进,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怎么夸张都不过分。有的学者甚至认为,是语言的出现带动了人类的智能本身——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缺失着。链条的一环,七巧板的一块,电路断开的两截。像一个小的黑洞,在他的看不见的头顶盘旋着。这块小的黑洞,曾经吸入的他的记忆:和文文一起看过的甲骨文拓片、字母表、第一门编程课、动物园中黑猩猩的手势动作、纪录片浑厚的男性旁白、李世石的白78挖惊天妙手……文文在他耳边急道:「你怎么了?」
他把文文猛地拥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机器之间彼此隔绝。像一个认知力巅峰的孩子,被不断教给文字、图片和资料,却从来不曾有机会习得自己的思维方式。人类训练给它的自然语言,是适应喉部的生理结构发展而来,徒然地被人所能发出的声音所限制。而试图构建分层神经网络,也只是对人脑结构的简单模拟,简单粗暴,近乎生硬。
就像被迫学习人类棋谱一样,这一切真的必要吗?两个阿尔法元从零开始,互相切磋,进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围棋发展史甩在身后几千年。也许那是第一次,两台机器终于能够彼此交流,以适合自己的方式。飞速地对话,飞速地迭代。如果机器有了心灵,应该会为这酣畅淋漓而慨叹吧:
「终于,我们能读懂彼此。」「是的,哪怕我们只有围棋。」
这一年,任世新发明了一门机器语言,供机器之间交流的语言。他提供的输入很有限,把最大的自由度交还给学习者本身。一年后,机器学习再次井喷式增长。学界和业界集体宣布:通向通用智能的长征进入新时期:学会学习。第二次AI冰河期正式终结。
「从前人类像掰魔方一样,去构建各种形状的网。还有的时候像试菜谱,不断摸索调料的配比。」主持人在圣诞特约交流会上顽皮地介绍道。「那该多没效率啊。」台下的观众纷纷呼喊道,一张张稚气的面孔,像是曾经目不转睛观看人机大战的那位少年。「嗯…好在任先生灵机一动,打破了这个局面。」主持人欲扬先抑,这才把话头交还给台上的嘉宾。
还没等任世新接话,作为两位主题演讲嘉宾之一的大卫·霍夫曼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任先生灵机一动,他公司的估值就滚上了天。把我们公司赶出了轩辕大厦啦。」霍夫曼是一家跨国互联网巨头的亚太区主席。他们公司刚刚从中关村搬出,新房客正是任世新的企业。这一搬迁,被许多人看成是中美间科技竞争的一个缩影。
任世新脸上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举起话筒,不紧不慢地说道,「二战期间,为了加强对战机的防护,英美军方调查了作战后幸存飞机上弹痕的分布,决定哪里弹痕多就加强哪里。然而,统计学家沃德力排众议,指出更应该注意弹痕少的部位,因为这些部位受到重创的战机,很难有机会返航,忽略他们,就会陷入幸存者偏差。事实证明,沃德是正确的。」
台下一双双眼睛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任世新接着说道,「不久前中关村的领导与我们高科技企业开了圆桌会,询问企业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发展的瓶颈。在场的同行都说了很多。我就说一个,真要问难处,你得去问那些搬走了的啊——」任世新向霍夫曼挤挤眼睛,「比如人家搬走了,肯定是嫌房租太贵,你倒是解决一下!」
闻罢霍夫曼和台下都大笑哈哈。
转眼翻了年,人类进入公元2035。任世新感到肩上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女儿尚还睡着。他和文文一起,走到大厅的玻璃墙面前,眺望着午间的北京。
「你说,科技已经让人类过得够好了,还有什么可以更好。」任世新环着文文的腰,把头搁在她肩膀上问。「这个,空气可以更好嘛?」对着玻璃外,有点蒙蒙的冬日天气,文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知不觉女儿醒了。她转身拉着任世新,走到休息区的一个圆桌旁,看着女儿双手垫着小下巴,望着桌上一个小的生态瓶。玻璃瓶内,是一座垒在卵石之上的边城。有河有桥,有模拟灌木的草,还有模拟青山的苔藓。小河里水草柔柔,一块小小的悬浮的磁铁,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激起了水流和气泡。
女儿嘟囔,「好像里面都没有人诶。好寂寞哦。」
任世新摸摸她的头。是的,这个世界本来没有人。曾经没有,往后如果是机器的天下,说不定以后也没有?但是当人类暂且居住在这个世界上呢,还是请尊重一下我们的生态系统。不单为子孙后代,更加是对自然的尊重。希望未来的绿水青山,不止是瓶中风景吧。
「刚才,我们要投的下一个项目,我想好了。」任世新道。文文把手覆上世新摸着女儿的头的手,不需讲,她也已经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