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优秀作文:《西瓜红了》 看来从前的西瓜味 应该还在呢
“西瓜!西瓜!本地西瓜!”中午时分,带着湘阴口音的叫卖声透过窗子传进来。三轮车旁,喇叭重复播放预先录好的吆喝,老板五十来岁,皮肤黝黑,胡子拉碴,胸口挂着微信支付的牌子,正用草帽扇着风。请他帮我挑选,他说:“我种的,个个瓜好!”不讲价,不抹零头,不要塑料袋装,老板挑哪个就是哪个,我从来不是难缠的买主。
瓜果中,我最爱西瓜。汪曾祺在《夏天》这样描写:“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对此我深有体会:双抢时节,酷暑炎炎,农活做得正苦,能在树荫下歇息片刻,席地而坐,吃瓣西瓜,这是农家小孩能想象的最大快活事之一。
暑假还有一件快活事,就是晚上去村子里唯一有韶峰电视的人家看《西游记》。孙悟空变作一个大西瓜,乘黄眉妖吃瓜之际,钻到妖精肚子里,翻跟头,竖蜻蜓,妖精满地打滚,立马被制服。再吃西瓜,就多了一层戒备心理,自然不会像八戒那样囫囵吞“瓜”,连籽儿都避免小心吃进肚子,万一在肚子里长苗呢?肚子里未长出西瓜苗,有个小小的野西瓜却一直长在脑海里。
屋后是片树林,还有几棵大樟树,樟树下的坟头有些年月,青苔遍生,甚是阴凉。没柴火了,我和姐姐到后山,一个爬上大樟树,折断枯枝往下扔;一个在树下捡拾,往家中送。姐姐就是在树下发现了那个绿油油的野西瓜。应该是小鸟带来的瓜子,在树下生根发芽开花,细细的藤蔓上,还有一朵小黄花。西瓜只有拳头大,可精致圆润,已经成熟。姐姐切开来,红瓤黑籽,沁甜新鲜。现在,只能在记忆里回味的,还有父亲种的西瓜。
父亲的瓜田紧挨山林,村人都烧上液化气,山柴无人砍伐,几年下来,那条窄窄的山路完全隐没了。父亲的瓜种好,加之栽培精心,开花成瓜时天气晴好,眼看丰收在望。你看那一片:鲜亮的黄花点缀在青翠的叶间,引得成群的蜜蜂蝴蝶瓢虫流连;毛茸茸的触须在微风中招摇,一不留神,它又伸长一寸了。可爱的青皮瓜、花皮瓜们躲在父亲细致覆盖的稻草里,放心睡大觉,在梦里拼着劲儿长个变红。
放假回去,父亲心疼孙子孙女,让母亲开园摘个西瓜尝尝鲜。父亲特别叮嘱:“悄不声儿,别让山中的野物听到,晚上来偷瓜。”我有些不信,暗笑:父亲在地里干活,我送茶水,顺便切瓣西瓜一起带着,母亲不让,说怕西瓜的味儿引来野兔黄鼠狼,这还有道理,难道山中野物能听懂人话?
西瓜由母亲揣在衣襟里抱回,切开,瓜瓤虽未熟透,却无比鲜脆甘嫩,连翠衣都清甜多汁。等瓜成熟了,那味道,自然会是“香浮笑语牙水生,凉入衣襟骨生风。”然而第二天父亲就发现,一直平安无事地瓜田,被山中野物光顾了。一夜之间,一二十大西瓜,表面看上去无异,然而翻开来,无一不被锐利的爪子挖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里面的瓜瓤淘得干干净净。母亲心痛极了,提着两菜篮腹中空空的瓜壳回家喂猪,黯然神伤。那时我就信了,种瓜真有种瓜的门路禁忌啊!
看看父亲,却一脸坦然。连着几个月,汗水掉在土里摔成八瓣,怎么不心疼?父亲说:“这块天地不只养人,野物也要活命呢!我不种,一个瓜都不会有;我种了,虽被野物分去点儿,我们全家吃的瓜应该足够了。”我们气不过,虽不能学闰土手持钢叉月夜守瓜,也要买尼龙网围住瓜田,说不定能逮住一两只野兔,解解心头之恨。父亲不同意,说不划算,除了种子钱,剩下的都是天生地养劳力换的。
西瓜正盛,自家吃不完,分送邻居后还有多。母亲用箩筐挑到集市上卖,虽然母亲连连介绍:“我屋里老板种的,个个瓜好!”但生意远不如贩卖外地西瓜的摊子好,外地的是宁夏沙漠瓜、黑美人无籽西瓜,品牌杠杠的。母亲的西瓜,基本是半卖半送,没任其烂掉,还能换两钱,心理感觉没糟蹋,收入微薄也未灰心丧气。
午睡醒来,西瓜冰得刚刚好,新鲜甜润。“谁吃大西瓜哎,青皮红瓤儿沙口的蜜唻!”“斗大的西瓜,船大的块儿的唻,疙瘩蜜的西瓜唻,一个大钱一块唻!”这是老北京街头悠扬的叫卖声。我听到的湘阴瓜农的吆喝远没有这样的韵味,但他承诺的“我种的,个个瓜好!”确实跟他的西瓜一样实在。
看来,从前的西瓜味,应该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