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把生死看淡的父亲 终于老了

大清早，姐姐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在医院，让我赶紧过去。我送完孩子，急匆匆去了医院，我担心他又要住院了，刚刚出院才十几天，不会又是糖尿病并发症发作吧！

父亲一个人，坐在门诊外面的一排等候椅上，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我还没坐下就赶紧问：“你哪里不舒服了？又呕吐了吗？”

上一次住院，他因为半夜呕吐，熬到凌晨又呕吐才进的医院，当时查下来肾功能不太好。去年查出糖尿病，当时是九点多，一年过去了，现在飙到二十多。医生让他住院，查各项指标，说肾功能差，一年时间恶化得太快。

去年出院的时候，医生关照他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可是父亲任性得很，他总是说：“人老了，总是要死的！我活到这么大了，已经不错了！”因此香烟白酒照样抽照样喝，终于把自己的身体给吃坏了！

父亲是文盲，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看同事邻居各个都已经离世，所以才会对生死如此看透。他总是说，他十五岁父母双亡，经常饿肚子，当时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后来跟了同乡去外面打工，辗转多地，最终来到江南，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从此定居下来。

我是家中最小的，他是人到中年才生了我。小时候的暑假里，父亲会给我抓知了，用撑衣服的竹竿，往墙角的蜘蛛网一套，蜘蛛网就挂在竹竿上。然后去树上套知了，一套一个准。还有我们冬天玩的毽子，他会在杀了鸡以后，把鸡毛留下来给我做毽子用。虽然平时生活里，父亲很少管我，但是一到暑寒假，他有空就会陪伴着我。他还带着网，去河里网螺蛳，还有捉小螃蟹。他指着河边沟渠里的小洞，告诉我这里往往有螃蟹，它们留洞呼吸，所以你把洞扒开，小螃蟹就跑出来，你一抓就能抓住。父亲总是边说边做。夏日的午后，午睡过后，去池塘边，网一网螺蛳以及一些小虾，抓几只螃蟹，回家又是一碗小海鲜。

我读中学的时候，父亲退了休，去外面打工。打工的地方五花八门，有服装厂，有面包店。我们家境贫寒，从小没见他买过零食给我们，但是打工以后，他每次带回来法式面包，我们都很雀跃。我那时也是第一次吃了面包，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最好吃的东西。

我工作以后，在外租房子，每次搬家，都是父亲帮我搬。冬天的时候，父亲骑着他那破旧的永久自行车，帮我搬煤气罐。有时住楼层高一些，父亲又帮我把煤气罐提上去，搬完家，就骑着自行车匆匆回家，不会多做停留。我在外，日子过得拮据，父亲就会掏出几十块给我。我从小到大，因为他比较小气，一直都对他不太满意。成年以后 ，因为搬家频繁，每次都是他来帮我，渐渐得也就原谅了他。当初要养我们，这日子过得紧巴，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们买零食。然而他一旦手头松一些，自然也对我们付出了。爱，不一定要用金钱来表示，他频繁帮我搬家，也是他爱的一种表现。

父亲喜欢喝酒，因为喝酒让他觉得很快乐，喝酒时还喜欢唱歌，他说他现在生活很幸福，他说他感谢国家，感谢共产党，给了他退休工资，让他日子过得舒服！他说他从小是个放牛娃，正是遇到党才有了稳定的工作，现在给了他退休工资可以安享晚年。

长辈们对国家的情怀我无法刻骨理解，但是父亲如今的快乐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我们见他快乐，见他健康，也很快乐。

从去年查出糖尿病到今年开始恶化，病情发展很快，我们阻止他抽烟，有时，他依旧会在家偷偷抽。我们把烟拿走，他会跟我们咕噜几句，可是他已经年老，嗓门没我们响，气没有我们粗，咕囔也只是小声的，被我们说得凶了，他就垂下脑袋，像个无措的孩子。每当这时，我就有些心里难受，父亲，终究不是我心里的依靠了，如今我们才能成为他的依靠！

医生说，这个肌酐很高，要住院治疗，但是目前没有床位，你们先吃药控制一下。我扶着父亲，走出门诊。医院里，人来人往，父亲说，生老病死很正常，活到这么大，他也很满足了。

我劝他，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年也是一年，你前半辈子那么苦，后半辈子终究要多多幸福，这样才能对得起前半辈子的苦。父亲听了我的话，笑了：“人总有一死，我没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