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文网 > 作文大全

真实故事台|隐藏在心底二十年的“人性往事”

2020-11-29 19:40:01
相关推荐

本文共4517字,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

一九九五年,我高考落榜,接手了父母经营的杂货店,主要卖糖油米面。父母则在村里的另一处又开了一家。钱其实挣得不算少,就是太累了。

在我念中学时,还想以后当个诗人,父亲说村里确实有个文化人,出名时六七十岁了,快死了,还是看店实际,我想着我要是答应了,生活就会像父母一样,还能一眼望到自己怎么死,但我还是答应了。

看店二十多年,头都木了,偶有奇事,也只是看看。

九七年春节前一个月,我已在备年货了(主要是把成箱的劣质糖果蜜饯散装到塑封袋里)。当时每晚收店都近十二点,除对面的水果佬井叔,其他街坊早睡了。我所处的这个十字路口就一盏路灯,还破得随时要倒一样。

而在一个晚上,我正想关店,耳边咿咿呀呀,有个尖细的声晃着,听得我瘆乎。我朝声源望去,一个人影先是发黑,又淡淡显了形,是个女孩,身子越靠黄光,越是发白,她上身就剩一件有点松垮的短背心(那时文胸还不流行),让汗黏住了一些,我分不清她是走是跑,锁骨随胸腔一颤一颤,头倒是端着。再看她那双眼,一下子使我觉得她是甲亢,我听人说甲亢病人眼神亮而疯,身子青灰。

她目不斜视地咿呀着,但很快,摩托(本田白鲨,当时极少见)呼啸声卷来,截住了她,车上好像是她的父母,齐齐下了车。那个女人给她披上一件蒙了些土灰的外套,之后便想拉她上车,可她叫的更厉害了,男人甩了她一耳光,街上只剩沉默。

她站不稳,在地上坐了会儿,嘤嘤地哭,一旁的女人也哭了,这时男人有点无所适从,瞅见我就在一旁,向我走来。他当时买了包前门烟,递了一支给我。我们抽烟时,他说他女儿受了刺激,精神不好。烟抽完,哭声也差不多散了,男人又拿了瓶北京红星,给了我十块,说不用找了,临走前让我别和人说今晚的事。

白鲨离去后,我和井叔都收了店,彼此闩最后一道木门时,井叔喊了句:“公子,今晚可被惊到?那女孩要是不疯,讨来看店,你考汕大去。”

我不由苦笑,即使看店快两年,井叔仍爱调侃我。至于是否被惊到,我说不清,脑子有些懵,躺在店里隔间的床上,感觉那个女孩的尖叫声把夜幕豁出了很多口子。

我第二次(亦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已是新年初春。当时不算太晚,摩托载了四人:忠强夫妇,忠强的女儿,及多出来的忠强的哥哥忠永(名字皆为日后所知)。

而他们的神情颇为一致的黯淡,车开的不快,停在了店门口。兄弟倆下车买了烟,就地抽着,没抽几口,忠强想去拿酒,被他哥斥了一声,余下的半支烟,大家抽的都硌肺。

再上车时,开车的已换成忠永,他动作不算娴熟,脚刹和触火键配合不好,熄火声响得跟砍头一样磨人。但也没人敢说什么,都等着,也就是在那时,我注意到车底座有盒海南车厘子,上面还有一袋食品,露着两板起士林。那辆满载的车最终离去了,从背影看,大家都是安和的,尤其那个女孩,隐约能看到黄光中细颈上的细绒汗毛。

我以为车会这样开下去,直至抵达。可第二天,就有几个熟客告诉我,他们在路上见着一个女孩发了癫痫,白沫呕得满肩是,最后被家人拖走了。

现在回忆此事,仍会想着她失踪时可能还没二十五,要是活着,到现在得有四十来岁吧,或许治好了,也结婚有孩子了。

距离第二次见面不到一个月,她失踪了,不少村里人闲聊爱讲,但我觉得主要是井叔在讲,我甚至怀疑他凭此卖了许多烂水果。井叔的消息,主要是从镇里的集市得来的,他几乎每个下午都会推辆板车去那儿,生意好做些。

井叔讲的缘由是这样的:

忠强在镇上有个针织厂,四台机(现在看仅是作坊企业,但在那时是很了不得的),很多事也是他亲自操办,包括送布料,他也曾雇过一个帮工跟机织布。而在一次送货归途中,忠强遇到暴雨,出了车祸,车打滑撞到路牌,头朝地栽,他也没带头盔,当场死了。

忠强死后八九天,她消失了,其母报警无果。即便街巷的寻人启事贴了不少,也只是张空洞的白脸。

“听说是喝酒害的,死的相当难看,脑浆糊了一地,他女儿到现场一看,接受不了,疯了,半夜跑了。”井叔讲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别人也就这么一讲,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你可知她以前为何三番五次往这儿跑?”

我听到这儿,才意识到镇上到这儿走路也得半小时。

井叔又说了一通,原来,女孩曾和忠强雇的帮工谈了恋爱,两人年纪相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奈何忠强夫妇嫌贫爱富,坚决不同意,还把那个男的辞了,而他就住我这儿附近,女孩神志不清了,仍想来找他。

而我第二次见到的忠强一家,其背后动作也被井叔挖得一清二楚,那是去男方家里谈亲的,或许是想着结个婚人能正常回来,可结果很明显,被拒绝了。

“你说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人不得彻底疯掉,再发病,那跑起来不得失踪?”井叔的论述甚是缜密。

其实要是井叔不说这些,我还不知道忠强死了。以往我得知一个人死了,有唱白事的提醒我。可现在没有了,我才意识到不会再有了。

九七那年,理事会在宣传栏贴了不少殡改的政策,我们这儿便是火葬区,喜丧费钱,取缔了,基本上人死了就火化埋公墓里,也就部分少数民族有权土葬。

我看了殡改后,谈不上触动,来之安之,也有补贴可拿。回想起那时宣传栏附近就是大垃圾箱,开化百姓用的,奈何垃圾成堆,掩了箱子,宣传栏的字日日被熏,淡得很快。

还是挺讽刺的。

女孩失踪后不到半个月,井叔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女孩被火葬场的拉去烧了。

我记得那时很热,街上闷得土灰飘不起身,井叔站在刺眼金辉下,和我说政府抓火化率,可这儿没人想死后被千刀万剐,都希望能好好住个阴居,因此女孩被烧了,当别人的骨灰用。

我说这事不能乱讲,井叔急了,他说他在集市听了近百家之言,更何况证据确凿——“老的枪毙,小的坐牢!”他有若法官,磕着收银台,随即,他问我卖不卖撑衣杆,铁制的,我说没有,他已在兴头,又演又讲。

火葬场有对父子,晚上开辆金杯去钩人,用的就是撑衣杆之类的铁棒,装两个弯钩,车门开了就扒,扒到也不停车,直接拖进去。一般都是成功的。

直到有一天扒一个在这儿打工的外省仔,被跑了,报警后公安抓了那对父子,一审,才知道女孩亦遭此事,难怪一直找不到人。井叔解释外省仔怎么逃脱时,说幸亏他聪明,穿的是衬衣,哪怕后背吃了两刀,皮肉烂了,也还能脱衣跑掉。

我听完这些,心头惊惧,但还是不相信,说我看店几年,也没见过谁家有轿车。

“公家的!”井叔说不信可以去问我父母,当初那车还不是你一百我五十筹钱买的,就停大队门口,可以去看。

我不愿争论,笑笑说信便是了。

至于这事背后的利益,井叔愤愤不平,说大队那帮人太贪心了,一来领了火化证有补贴可吞,二来火化证能卖给想土葬的人,只需安排火葬场的凑尸体,拉些疯的傻的流浪的,就能搞到近万块。这钱也是井叔缜密计算的,在那个钱算到“分”的年代,他痛骂大队,称这帮人不得好死。

但我忍不住发问了,既然能先拿火化证,以此完成指标不就好了么。井叔的论断说不过去。

井叔又给我理思路,说尸体、骨灰,那是公墓用的,真想土葬,还得再搞个棺材。

那个晌午,井叔讲得筋都爆了,往返跑着,卖了水果又过来,直至语末,他摇头叹气:“说不清,这事说不清。”

到了晚上,风扇呼呼吹,我躺着,啥也看不见,很闷,身子粘稠,我想着那个女孩,我其实觉得她挺美的,现在也依旧这么想,但我记不清具体容貌,那些寻人启事,连同路灯杆上那张,风吹日晒,老早烂了,人们也聊别的去了。

可我仍在脑里回放着初见她的一幕,我听人讲,火化炉有一千多度,只够叫一声了,也许黑暗会裂一个很大的口子,但流出什么,我不清楚。

讲点题外话,我看店这些年,也曾听过其他殡改背后的事情,有请人驻守村墓以防盗尸的,有乱开死亡证明骗养老金的,也有在新县道种假坟骗补贴的。在广东不少农村,尤以一些宗族色彩浓厚的地区,称得上暗流涌动了。

说回此事,将时间点跳到千禧年那个梦幻之夜。村里选择在那晚摆酒宴的新婚夫妇不算少,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小学同学志峰,他其实老早就退学了,但我与他念书时交情不错,时常背尿素袋改制的书包一起上学,在我刚看店那几年,他来买东西,都会叙叙旧。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志峰就是井叔口中的那个帮工。

在那场酒宴尾声,志峰喝得口齿不清,但讲起他曾在亲事上让人羞辱的经历,他的脏话、赌咒都入人心腑,大家听得过瘾,为他祝福。

也正是在喜气沸腾中,我意识到志峰或许就是那个已快被我遗忘的女孩的恋人,我想问下去,但总归不合时宜。直至志峰新婚后一个月,要去深圳打工了,我才与他聊起此事。

志峰是九五年经人介绍到忠强厂里工作的,他确实拒绝了那门亲事,之后也不再与忠强一家来往。他说他当时不是不能结婚,阿洁(女孩的名字)的状态使他看了很难过,但他仍爱她,即便她生病了。可此事的性质变了味,这道门槛在志峰心里终究难以跨过。

志峰再次回到忠强厂里,是在忠强出车祸死后的三天,死讯是阿洁的母亲告诉他的。

志峰又思量了两天,回到厂里,他说他不是想要挽回什么,就想看看阿洁怎么样了,如果能帮忙做点事,他也愿意。可到了厂里,就忠永一人,正在办公桌上伏案苦思。

志峰问了阿洁的情况,忠永得知来意后让志峰在厂里等着就好,阿洁病的很厉害,他得回家确认。等了许久,忠永说阿洁情绪不稳定,总咬人、抽搐,见面的事,还是得过段时间,当时阿洁被绑在床上,能睡着已是万幸,不能打扰。

而在等待期间,志峰翻了翻桌上那本被圈画得变了形的笔记,重重汗渍上,是近三年的六合彩特码生肖及数字。

其实自志峰入厂以来,便时常遇到忠永,多是来找弟弟借钱的,忠永说起某个生肖已有多少期没来,买了必有时——“眼里的血丝都在想着回本。”志峰这样和我描述道。

志峰在得此回复后更是恼怒,他痛骂忠永就知道赌,顶替忠强看厂还做着发财梦,忠永听了,气的发昏,就差把志峰的头给拧了。

争执到了最后,两人都累,直接坐地上抽烟,也不开口。志峰离去前,忠永说他得给弟弟下葬,便沉默了。

志峰讲到这儿,后悔那时就那么走了,他哭不出,一手掩头,拇指和中指死命抠着太阳穴。他给我讲了个令我诧异不已的事——忠永是殡葬执法大队的。

“殡改啊!怎能下葬,抓到了就是起尸火化,就是起棺移灰!更何况他还是大队的。”

在阿洁失踪后,志峰不断地回想着忠永的那句话,他问了很多人,搞清了两件事;忠强的死亡证明是公安开的,不是大队,也不是医院。市殡葬管理局规定逾期未火化,会有人强制执行,而期限,是两个星期。

志峰怀疑阿洁的消失是忠永搞的鬼,还曾问过阿洁的母亲,忠强尸体到哪儿去了。他想找到忠强的坟墓,继而挖坟。

“我那时的想法很疯吧。”志峰苦笑,其实到最后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什么也做不了,他说自己不清楚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他甚至都没有证据能指明忠永就是凶手。

那场谈话,以志峰醉得踉跄收尾,他眼里有种混沌的空茫,嘴里倒是不断吐着四个字:“没有意义。”

结尾,讲点志峰告诉我的后续吧。

忠强厂里的四台机器,于九八年七月全被卖掉,据说买主在广州有个做外贸的内衣档口,急需稳定的生产线,但不知为何,厂子不做供货方。卖掉机器后,阿洁的母亲开了个香火铺,在一个庵仔附近卖拜神用品。

至于忠永那帮殡葬执法大队的,几乎全被撤职,也有人坐牢了,判多久不清楚,只知道忠永不在其列,风平浪静之后,忠永去了珠海。

后记:

此事已过了近二十年,于今记叙,未免过晚,我亦难称当事人,故不做判定,只希望尽力的呈现。

我知道,死亡是太阳底下最不新鲜的事,但它背后的现实,时常触伸着毛绒湿漉的可能性,像一张暧昧混沌的网,人在里面生,在里面死,重复演绎着人性二字。

- end -

作者| 灿杰

编辑| 林小七

阅读剩余内容
网友评论
相关内容
小编推荐

大家都在看

两千字作文 我想成为医生英语作文 故宫作文800字 合肥中考作文题目 作文考试后的反思 文化差异的作文 最难忘的一件事作文500 铁皮青蛙作文 作文我的父亲300字 孝的作文 作文书上的作文 遇见苏东坡作文 那一次真险作文 我的偶像鲁迅作文500字 关于人生的作文800 写秋的作文 写我最喜欢的动物作文 小学三年级作文美丽的家乡 垃圾作文 作文玩得真开心 防溺水优秀作文 后悔的那一刻作文500字 借物喻人写梅花的作文 我的亲情作文 初一第一单元语文作文 三年级作文开学了 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作文 常州恐龙园游记作文 介绍电脑的作文400字 乐和乐都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