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炮弹”丑姨
丑姨巨丑无比。
她皮肤黑黝黝的,比烧火的木炭还要黑。蓬松冒灰的枯黄头发下,长着一张干巴巴布满皱纹的老脸。天冷的时候,往脸上涂抹一层雪花膏(护肤的),就像风干的驴屎蛋上结了一层霜,令人干呕恶心!
她1米35的身高,身材臃肿,又胖又矮。
她海拔低,但是地盘稳,嗓门出其的大,比村委会的大广播还响亮。
所以,村里的人都叫她“炮弹”,威力巨大无比!
丑姨很傻,傻到让人心烦。
盛夏的中午,全村安静,偶尔有几声狗吠,在抗议着炎热。我和铁蛋,柱子,狗娃一大帮小伙伴趁着大人们午休,蹑手蹑脚的偷溜出去。胡大爷窑洞院上,高大的桑树挂满了桑葚,紫红紫红的,令人馋涎欲滴!我自告奋勇的上去摘桑葚,当我爬在桑树上边吃边摘,得意洋洋的时候,胡大爷一声狮子吼,吓得我未抓牢桑树,从桑树上跌落。下落的瞬间,我感觉自己肯定要摔成肉泥,因为桑树太高大了。然而,当我真正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却什么事也没有,反而软绵绵的,比棉花还柔软还舒服,它还有温度。
还没等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站在远处的小伙伴们捂着嘴哈哈大笑,嘲笑着说,“大炮弹救了小炮弹,大炮弹背着小炮弹。”。我嫌弃的从她背上爬起来,说,“大炮弹,谁要你管!”。说完,我就去追打小伙伴。
她的腰再也直不起来,没钱看病,成了驼背,个子也更低了。
此后,我见了她都是绕着走,贴着墙走,从不和她正面接触,我害怕丢人。
丑姨真的很烦,烦到让人忘不掉她。
记忆中,她还接触过我的嘴,那段时间,只要一看到她,我就不想吃东西,拼命的拿凉水冲嘴。
儿时的饥饿感一直伴随着我,我和小伙伴只要看到吃的,两眼冒绿光,像饿狼看见了羊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隔壁王大妈家的苹果地要遭殃了。苹果树结满了小苹果,青绿青绿的,极为诱人。我和小伙伴偷偷溜进去,连吃带拿,跟孙猴子偷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一样,手舞足蹈,兴高采烈。
可惜,好景不长,我感到头晕目眩,肚子一阵胀痛。再看身边的其他小伙伴也倒在地上呕吐。我才明白我中毒了,中了农药的毒。
等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丑姨的怀抱中,近距离看到她的脸,一道道皱纹,长长的,深深的,像沟壑,布满黝黑干巴巴的老脸。最恐怖的是她在对我笑,那皱纹一张一合能夹死一只苍蝇。吓得我,直接腾的坐起来,挣扎离开她的怀抱。
后来,听姐姐说,我中毒了,丑姨很着急,用了老人们说的土法子,用肥皂水灌肠子,把肠子里的农药洗干净。
丑姨泡了一大脸盆的肥皂水,她拿瓷缸对着我的嘴巴,使劲往我嘴里灌肥皂水。但是,灌进嘴里的肥皂水又被我吐出来,反复三四次,还是吐出来。
丑姨没辙了,只能自己喝口肥皂水,往我的嘴里吹。肥皂水难喝的要命,丑姨捏着鼻子猛喝一大口,自己恶心的要吐一大半,剩下的只能强忍着吹到我嘴里。她喝了一大脸盆,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看到我醒来后,她才安心的笑了!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嫌弃她,想甩都甩不掉,虽然她救了我的命。
丑姨,很傻,很烦,又很抠门!
我的铅笔盒,薄铁做的,黄黄的铁锈,只有一层。在同学们都在炫耀,塑料做的,二层三层的时候,我还在用那个生锈的铁盒子,已经用了五年,铁盖和盒子早已分家。
为了赌气,我把它放在我的脚下,狠狠的踩扁,为了解气,我又用手折了几折。看着它,彻底报废了,我得意的笑了。
我把我的“劳动成果”交给姨夫,再由她转交给丑姨。我高兴的等待着我的新铅笔盒。谁知,第二天清晨,那个生锈的铁盒子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破布书包里,模样和之前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几道痕迹。
我厌恶的从书包里抓出来,丢在地上,又是一顿猛踩,丑姨看到后,猛的把我推开。慢慢的弯下驼背的身材,把它从地上捡起来,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用袖子一遍又一遍的擦拭铅笔盒上的尘土。
我满眼含着泪,哭着跑到学校,我想我再也不愿意看到她了,一眼都不行。
晚上,回到家,我用课本挡住双眼,尽量的不看到她,也不让她看到我。不管是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拿着课本。
当崭新的塑料的双层铅笔盒出现在我的书包里时,我却高兴不起来,赌气似得,把它扔在地上踩破了,踩的粉碎。
丑姨冲过去,啪的一个耳光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的我两眼直落泪。我冲上去,打她,咬她。而她,只是蹲在地上默默的把铅笔盒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用嘴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的收拾好,用布包好。
我从她干瘪的眼中看到了水珠,那是泪花,在眼中滚动,却不曾滚落出眼眶。
她把买治高血压药的钱,给我买了塑料的双层铅笔盒。没有了药,她一个月晕倒了两三次,有一次差点醒不过来。而我却把铅笔盒踩的稀巴烂,还动手打了她。
丑姨,还很憨。
那年,我贪玩,放火烧了邻居家的麦杆垛(小麦的麦杆,可以烧火做饭用)。邻居不依不饶,丑姨给人赔礼道歉,又是赔钱又是到邻居家做苦工。村里人都说她憨,赔点钱就是了,还跑到人家家里做苦工。丑姨只是笑笑,不予理会。
丑姨,走了,走的很安静!
我没见上最后一面,葬礼那天,我爬在她的遗体上,哭的死去活来。
村子里的人都说,丑姨没白疼你一场。
可我想面对村子里的人,拉着丑姨的手,自豪的说,这是我的亲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