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寸金莲的一点记忆

看到网上发了一组时代的印记”三寸金莲“的图片，勾起我对小脚老太太的回忆，一个个画面在我眼前闪回，清晰地就如同我正在经历，不由自主就想把零星而鲜活的画面写出来，因为那早已是久远的事情了，我不会画画，只好写画了。

我小的时候看到的奶奶辈的老太太差不多都是小脚，我家的邻居就是一个年近七旬的小脚老太太，身材瘦小身板硬朗，每天给闺女家看孩子做饭，一应家务全都包揽，从来没听老人家喊过脚疼。听说她活了100多岁，如果不是小脚，也许活的时间更长。裹小脚是对人体的一种摧残，自然会折一些阳寿的。

最直接的是我看到过我姥姥的小脚。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把她接到我家住过几个月。她可不像邻居家的老太太身体那么好，她走路拄拐棍还有点气喘，穿一件白色的大襟上衣，白得耀眼，穿一条黑色的裤子，永远扎着绑腿，一双小脚站在地上颤颤巍巍，小腿和脚脖子都很细，她带我出门去玩，我生怕她一个站不稳摔倒了。她每次洗脚的时候我都很好奇，站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她脱掉尖尖的黑布鞋，当然鞋是自己做的，很讲究，白色的鞋底纳的密密匝匝，鞋面光滑细致，不是一般的布料，反正在我眼里姥姥的小鞋比别的老太太穿的鞋高级多了。脱掉鞋以后是一双白袜子，脱掉白袜子就看到了裹脚布，她一圈一圈把裹脚布缠开，最后露出那三寸金莲。她的脚算是裹得很小的，加上她身材很高，所以老了以后走起路来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姥姥洗脚的时候从来都是背着我爸的，只要我爸在家，她从来不洗脚，看来小脚带给姥姥的是一种羞怯。

那一年我妈接我的大姨二姨到北京小住，一有闲暇就带着她俩逛北京。有一次到天坛游玩，碰上了几个外国人，他们想给大姨二姨拍照，因为两位老人家都是小脚，扎着绑腿，典型的农村妇女，当然外国人最想拍照的还是她们的小脚，那时小脚老太太在京城已经很少见了。大姨二姨很大气，站在祈年殿下让外国人拍照，照罢之后，他们掏出了几张人民币送给老人家。大姨二姨拒不接受，把手放在背后就是不伸出来。事后她们说这是不义之财，就是给座金山也不能收啊。我的两位姨妈全都是大字不识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但是她们深明大义具有高尚的民族气节，富贵不能淫在她们身上完美体现。

有一次我走在一条繁华大街的便道上，眼前晃动着一个扭扭达达的老太太，体型丰满如一只大鹅，上穿一件质地极佳的呢子大衣，下穿一条线条笔挺的毛料裤子，脚蹬一双锃明瓦亮的黑皮鞋，走起路来风摆杨柳，昂首挺胸扭腰摆胯碎步有致踏地有声。那身段摇摆地令人陶醉，我追着看了半天，这是我至今见过的最美的走姿。最使我惊奇的是老太太有着一双婀娜多姿的三寸金莲，扭动在大街上，不知有多少人为之目不转睛。我终于看到了诟病裹小脚之外的另一种美，真的是太美了，美得我至今念念不忘。

我有一个特别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缠过足的老人们，为什么一生都离不开裹脚布，三寸金莲一旦形成，还缠着长长的裹脚布多不舒服，尤其是到了夏季，光着腚还嫌热呢，脚上缠的密不透风，脚汗不能蒸发，全都沤在布上，即使每天洗脚洗裹脚布，散发出的味道也不好闻。更何况不长洗脚的懒婆娘，难怪有人说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了。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一般都不裹脚了，早些年裹过脚的妇女也实行放脚，所以在我小的时候还见过一些解放脚，顾名思义就是扔掉了裹脚布，让一双受过束缚的脚再自由地生长，只是再也无法恢复天然状态了。这种脚没有三寸金莲的尖，但是也能看出来已经变形了，估计行走起来也会受到影响。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小脚老太太了，作为时代的印记她们很快就不复存在了，作为一段历史她们将永远被载入史册，三寸金莲毕竟曾近是一种畸形美，美到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