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猫城记》：知识与人格的呼唤 文学价值的探索与彰显

老舍先生爱猫，从散文《猫》可见一斑。文中呈现了猫的古怪性格，也写到了过了满月的小猫们的淘气。一句“你不肯责打它们，它们是那么生气勃勃，天真可爱呀”，可见老舍对猫的喜爱和宠溺。这种特殊的情感，对于老舍先生的文学创作，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猫城记》是老舍采用讽喻的方式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飞机失事坠入火星，“我”由此开启了猫国探索之旅。“我”亲历了猫国千疮百孔的种种，也见证了猫国灭亡、猫人断绝的曲终人散。

20世纪70年代，苏联翻译出版了老舍的《猫城记》。1989年，戈尔巴乔夫访华期间，舒乙从随行的三位苏联作家那里了解到，苏联翻译出版《猫城记》，看重的是它的文学价值，与政治无关。

文学价值，是对作品质量、艺术价值、精神价值的肯定。本文将从语言特色、写作技巧、主题思想三个方面赏析《猫城记》的文学价值。

语言特色：幽默是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的映射、技巧性的文字输出，会心一笑的同时，又耐人寻味

语言特色，不同于其他语言的语言特点。有特色的语言是一位作家区别于其他作家的标志，也是作家自身所具有的一个特征。

说起老舍，我们会想到幽默，幽默是老舍作品的一大特色。说起夏目漱石，我们也会想到幽默，《我是猫》不就是一部诙谐、风趣的小说吗？而提到太宰治，我们会想起颓废等消极词语，这也正是太宰治作品的语言特色。

语言特色相当于作家或文学作品的标签，与产品的品牌定位相似。例如，沃尔玛的物美价廉、大众甲壳虫汽车的“想想还是小的好”以及百事可乐聚焦于新一代的“年轻态”。

幽默是《猫城记》的一大语言特色。老舍在《猫城记》的自序里写道：“不很幽默”，实乃自谦之语。

不论是初到火星的“我”被猫人绑架而揣测一番训练过后“我”将被送往动物园展览；大蝎示意“我”吃地上的迷叶而被“我”视为“喂羊的办法”；大蝎利用“我”谋取暴利、与“我”分红时的撒谎耍滑；地主每次收迷叶，必定捶死几个猫兵、将尸首埋在迷树下，或者没有外国人看守时，猫兵把地主埋在树下以及大蝎进城时事先派人安排好的自吹自擂的沿途标语：“欢迎大蝎，大蝎是尽力国食的伟人，大蝎的兵士执着正义之棍，有大蝎才能有今年的丰收......”等等，无不是幽默的体现。

《猫城记》的幽默并不是单纯地惹人发笑，而是类似于欧亨利式的“含泪的笑”，即搞笑的同时，掺杂着别种情感。

从大蝎示意“我”吃迷叶来代替饭食，可看出大地主兼政客的大蝎把迷叶当成了家常便饭；从大蝎利用“我”赚钱，“我”要求分红时他说的谎言，可看出大蝎的嗜财如命；从地主收迷叶时捶死猫兵、或若外国人不在场时，猫兵起义造反杀死地主而将迷叶据为己有，可看出猫人的草菅人命、自相残杀和对外国人的惧怕；从大蝎的自吹自擂，可看出地主兼政客的他不得人心而故作姿态地自我安慰。

它所折射的，是当时吸毒成瘾的世道、国人“窝里横”的劣根性及官僚的腐朽和不作为。

关于幽默，老舍曾说：“幽默是一种心态。他既不呼号叫骂别人都不是东西，也不顾影自怜看自己如一活宝贝，他是由世事中看出可笑之点而技巧地写出来，他自己看出人间的缺欠，也愿使别人看到。”

《猫城记》里的幽默，便是经过巧妙地构思映射出的世事中可笑之点。幽默，是一种语言特色，也是老舍揭露世事的武器。他将人间的丑态融于幽默，引人发笑之余，觉出意犹未尽的滋味。

写作技巧：反讽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讽刺、表情达意的实践方法，如梦初醒的同时，又咂摸不尽

反讽，是与字面意义相反的讽刺。奥斯卡·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THE NIGHTINGALE AND THE ROSE）一文便运用了反讽“irony”的写作技巧。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是夜莺的爱情箴言，她也因此牺牲性命，用心头热血唤醒了寒冬时节一朵红玫瑰。青年却因为所爱的姑娘接受了大臣侄子的珠宝、拒绝了他的玫瑰花而把这朵来之不易的红玫瑰扔在了街上、遭车轮碾碎。

夜莺的无私与俗世爱情形成了对比，也反向讽刺了以物质衡量感情的拜金主义。

反讽在《猫城记》中也有所体现。例如，猫国皇帝把迷叶定位“国食”，作者借大蝎之口，称此举为“没有比它再光荣再仁慈的”的行为。迷叶，即现实里麻醉神经、令人上瘾而无法自拔的鸦片，猫国皇帝视之为“国食”。领导阶层况且如此堕落，更不用说猫国的子民了。

耕地荒废、农村衰败，无所事事的猫人整日在猫城街头游荡，迷叶取代了他们的一日三餐。猫城的热闹，是猫国消亡前夕的回光返照。

“光荣”、“仁慈”是反讽的运用，一个“没有比...再...”的句式更加重了讽刺意味。

又如，校长把四面墙围着一块空地的学校称作最高学府，视猫小孩第一天入学便大学毕业为“何等光荣的事”！猫国的大学生数量多于其他国家，被美其名曰皇帝热心教育的结果。这些同样是反讽技巧的运用。

教育是根本，少年是一国的希望。少年强则国强，但是猫国的少年在教育不作为的情况下，不是打校长教员，就是想“那么着”。猫国的希望算是没指望了。

再如，外国攻打猫国，城墙上写了这样几个字：“彻底抵抗！”“救国便是救自己！”“打倒吞并夫司基！”而实际上却是猫兵们不抵抗、弃城而逃，幻想升官发财的大蝎和其他军官趋之若鹜地向敌军投降。这里讽刺的是国难当头之际为求自保的临阵脱逃和卖国求荣。

反讽手法的运用，不仅丰富了作品的艺术魅力，也使作者的表情达意多了一种选择。

主题思想：知识与人格，是立身之本，更是立国之本

无论是幽默的语言特色，还是反讽的写作技巧，归根到底都是为表达作品的主题思想服务的。

教育的缺失，让猫人无法掌握必备的知识。管理国家与军队、学习外国的新事物，知识是必不可少的。也正由于缺乏知识，猫国从外国照搬而来的教育制度难以合理地实施；小蝎命令猫兵上前线打仗，也以失败告终，他被猫兵们恨之入骨。

纵然小蝎有一颗救国心，但没有切实可行的革命纲领和振奋军心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也无济于事。思想的愚昧无知令猫兵把困苦的生活和战场赴死的压迫归咎到了具体的人身上，而没有看清根本症结所在。他们甘心忍受欺压，却毫无改变现状的办法。

人格，是性格、价值观、道德观念等方面的整合。缺少人格的猫人，自私，冷漠，在外国人面前卑躬屈膝，却肆意对待本国人。缺少人格的校长教员，为了钱而相互争斗、杀戮，将教育事业全然抛在了脑后。缺少人格的皇帝，贩卖土地和古物来增加财政收入；为避免将来学有所成的学生反对他，剥夺教育经费，不管校长教员的死活，也不顾及祖国的花朵。

没有人格，便没有国格。人格的缺失是人自己造成的，由此导致的衰弱不值得同情。

所以，知识与人格，是个体的立身之本，更是国家自强的立国之本，也是《猫城记》所要表达的主题思想。

总结

如果说幽默的语言特色、反讽的写作技巧为《猫城记》的文学价值添砖加瓦；那么，呼唤知识与人格的主题思想则使《猫城记》的文学价值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一位外国作家评价《猫城记》：“除了文学价值之外，它作为1930年代初期社会文献资料来说，有极大的价值。”

这部作于1932年的《猫城记》是老舍借猫人、猫国对国民愚昧与当时社会状况的揭露、讽刺与批判，其中蕴含着作者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以及对民族当自强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