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的学生与家长与老师

现如今有了这么方便的微信，微信上的家长群也就如雨后春笋了。建群的原意应该是为了方便联系，利于沟通，可好像有些群偏偏就偏离了初衷。看看前不久的热闹，有老师的热闹，有家长的热闹，有学生干部的热闹，有学生的热闹，眼看这一朵一朵的浪花迅速地在群外在网上演变出一阵又一阵的巨浪，想说几句话吧，又不想跟着巨浪翻滚，眼下趋于平静，就说几句吧，其实要说的跟前不久的热闹还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那年回国，住在亲戚家，几乎每晚都听得到孩子父亲的叹息声，一是感慨别人家的孩子作文写得好；二是责备自家的孩子写不好作文。我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别人家的孩子作文写得好？亲戚于是把老师发在家长群里的学生作文节选给我念了几段，的确是写得好。我问，这是几年级的孩子？答，二年级。二年级的孩子，就体会到了“心旷神怡”的感觉？就读懂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就晓得了“一枝一叶总关情”境界？现在的孩子的确聪明，但这么小的年龄，还没有看到更多人生，更丰富的社会，更广阔的天地，写作水平就这么直逼古人，感叹后生可畏的同时，心里也存下了几个问号。

我当过小学老师，也当过大学老师，还是学生家长。我知道低年级的孩子写作文是非常费劲的，为什么费劲呢？这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有人也许会说，低年级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写作文，为什么不能写好作文，远的不说，近的有蒋方舟，韩寒，可是蒋方舟女士也好，韩寒先生也罢，全国也只有一个位啊，要让所有的小学生都成为这样的小作家，可能吗？有些孩子早慧，有些孩子敏锐，有些孩子有着自己独特的内心感应，但这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具备的。

孩子写作文费劲，家长或者其他大人的卷入就很自然了。我曾有过这种经历，被家人邀着给孩子辅导写作文，道理很简单，你那么能写，辅导一下又不费力，殊不知本人愚钝，任何一篇文字都是要劳心劳力的，哪里是不费吹灰之力那么简单。

大人的卷入立马会出现很多种情况，有的家长的确会启发，也有能力引导孩子；也不能排除有的家长直接口述孩子记录；有的家长简单到范文导读；当然也有很多家长是不管的。毕竟真正的天才儿童没有那么多，毕竟真正会当家长的家长也没有没那么多。我当小学语文老师时，交上来得作文一读就有了好几个层次。我一般会找出那些是孩子自己写的，费很多力气去和孩子谈话，去理解他们的表达，去教他们如何用词用句，在有限的词汇里写得更通顺一些。我没有能力去反对低年级的小学生写作文，因为那是教学大纲的要求，但我可以在孩子们幼稚的文字中去尽量理解他们的表达，更多的也就做不到了。

这么小的学生就开始这样了的写作文，从学会了“求助”开始，学会了套路，学会了套话，学会了捷径，学会了怎么写让老师和家长高兴，这样真的好吗？因为怕惹麻烦，亲戚不让我截图，但我相信小学生的作文应该有小学生的样子，无论如何下笔行文也不可能与成年人的文字一起飞扬。当年我在农村读小学，记得一年学校的作文比赛，我的语文老师表扬了一位高年级同学的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拾稻穗》，那学生写道：“早晨，太阳刚刚出来，我就急急地奔向收割完了的稻田，去捡那些散落的在地里的稻穗。”老师说他这个“奔”字用得好，有心情，有动感。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起我就知道，写东西应该是自己的。

在没有微信，没有微信群时，老师批改作文时遇到了好的文字，好的段落，一般会用红笔在作文中划出来加以表扬。现在方便了，老师直接辛苦打字发到微信群里，本意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写得好的就是固定的几位好学生，表扬来表扬去就是这几位，就算没有水分，表扬久了，这些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会怎样不说，那些从来没被表扬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会怎样呢？大概没人替他们想过，可是未来的他们才是社会中的绝大多数。大人们都知道，表扬别人就是在批评自己，都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是这个“无穷”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不那么正面的，毕竟都同在蓝天下，再怎么着在老师眼里也应该有同等的对待和爱护。儿子在美国上学，每年学校开大会表彰优秀学生时，学校从不要求所有的学生参加，基本上就是被评上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参加。获奖的孩子知道这只是自己这一年的努力，没有想成为谁的榜样。至于什么“人没压力轻飘飘”的老调子也要看人用，普通的孩子遇到压力直接趴下不起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比如我那位亲戚，无论用什么样的语气语调和孩子说话，我都看不到孩子眼中的心诚悦服，反而是一种不知所云的麻木，小小的年纪啊。可这位亲戚当年读书时，作文也是写得很好的，初中高中阶段常常在学校的作文比赛中得奖。我特想问问，那时你的爹妈帮助过你写作文吗？

教育是有计划的，学习也是有节奏的，尤其是语文课，积累是必须的。我上学时跳了级，错过了学习写作文这一个重要启蒙课程，又很快就赶上了不把学习当回事的年代，那点跳级的骄傲早就被这一直的遗憾给淹没了。以后无论写什么都觉得基础不扎实行文不正规，进了城后遇到的语文老师又是百般看不上，在挖苦和嘲笑中，我很长时间都失去了写作文的兴趣，和写文章的勇气和自信。

小小年级就开始写作文，不说他们文字能力还嫩，他们是没有接触到真正的生活，太小的年龄，太少的阅历，布置作文这样的作业是不是布置给家长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虽然没有证据显示是家长帮着孩子写了作文，但是写出来的文字还是会出卖写者的。我也的确见过家长给孩子写作业的。那年，我教小学，学生作业已经印在了精美的练习册上了。很快就发现了家长代写的情况，可怜这些家长，都是大学以上的文化程度，行云流水间还得模仿孩子稚嫩的笔法。既然家长可以为孩子写作业，那么被老师命着去改学生作业也就没什么了，相互本来就都是虚着的嘛。

曾经有朋友对我说起，一夜，她老父病重，一家人守在急诊大厅，就见急救车一会儿就呼啸着送进来一位外卖小哥，一会儿呼啸着又送进来一个外卖小哥，一夜不平静，不是被车撞了，就是自己撞了，还有撞别人的，医生问起，都是为了赶时间。要在规定的时间里把饭盒送到，否则就无效，拿不到钱。一顿饭的事啊，时间在这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重要过了人命？的确很多行业可以快速起飞，可以加速前进，甚至全国都可以着急着起飞，但学习，尤其是基础学习还真是不可以。欲速则不达还只是表面的，那么更深层的呢？

微信群爆了粗口，爆了家庭，爆了隐私，爆了老师谴责家长，爆了家长骂老师，这些群里的浪花之所以能在群外掀起那么大的浪涛，也许有着人们潜意识中的某种共识，是显而易见的问题，然，那些不易察觉的问题呢？将来会不会也是惊涛骇浪？比如，模仿人家的文章；比如，空话废话谎话；比如，抄袭变洗稿；比如，那些得不到赞扬和鼓励的孩子，会不会自卑，是不是会带伤成长，将来有没有可能对人对己造成伤害？这些也许要很多年以后才会看到，但那时在人们头脑中已经形成观念，想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