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夸父逐日
峨嵋山一处断崖之上,夸父背手面朝落日斜晖,眉头紧锁,思绪万千,身后洞穴中妇女们哭天喊地、怨声不断。最近部落里很多人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久久无法医治,已经有一老一少相继丧命。作为部落的首领,夸父没有丝毫办法。“也许神农知道用什么来医治疾病。”一位佝偻的老者从洞穴中探出身子,一手撑着手杖,一手扶在洞口的石壁上。夸父转身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老者打断:“大家都这样讨论着,‘神农应该知道,问问神农吧’。”“可是他背叛了我们。”夸父对旧事耿耿于怀。“人各有志罢了,谈不上背叛。为了部落,你应该去他那里问问。”长者缓慢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洞穴。太阳已经全部淹没在了远处群山之中,夸父好像别无选择。丛林之中,一片盆地,几间树木搭支起来的简易房屋杂乱地树立在干湿的泥巴地里。一块宽大平坦的岩石上,铺满了各色的花花草草。而神农则围着岩石左转右转,试吃着药草,并在心里默默记下它们的模样和味道。“嘿,我说,这些杂草能有什么用?”夸父一副不太心甘情愿的模样,从他的洞穴到这片盆地,足足耗费了他半天的时间。神农抬头见到夸父,先是惊讶,转而欣喜。神农回答道:“可大可小,小可治疗擦伤风寒,大可救命延年益寿。”“可是你拿这些去救治敌人!”夸父情绪激动。“在我的眼中,没有敌人,只有病人。”神农将后背朝向夸父,一副送客的模样,“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争吵,那请回吧。”夸父沉默许久,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来你这里,确实有事请教。”神农依旧不回头,夸父继续说:“最近部落许多人得了奇怪的病,全身各处先是瘙痒,后成脓包,最后腐烂,痛苦难当,亦要人性命。不知你是否听闻此病,有什么奇策良方。”神农听闻,大感兴趣:“此病确实怪病,但是有药可医。多年前我于都广之野采摘花果,一满身疮痍的野兽,口嚼药草将之敷在伤口之处,不出一日便使肌肤恢复活力。想必此野兽必是患了与部落人们同样的疾病,应该是误食了什么奇珍异果所致。而那药草便是你要寻找的东西。”夸父像是年满释放的囚徒,欣喜若狂:“快告诉我,那草叫什么?长什么样?”“名曰瑶草,长约四寸,通身雪白,晶莹剔透。它的生长并不规律,我前些年去了很多次想要采摘一些瑶草回来,都没有找到它。”神农看看夸父抿抿嘴,“希望你这次好运。”夸父冷笑,扔下冷冰冰的两字“谢啦”,转身便向都广之野前进了。都广之野,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枝上鸟群穿梭与树梢之间,清脆的鸣叫声在树叶飒飒声中依旧回声荡漾。远处深谷中几头凶猛的野兽,肆意地低嚎着,仿佛刚睡完一场午觉,拉伸着身体。夸父拨开层层树枝灌木,在泥泞的道路上左顾右盼,细心地寻找着白色的瑶草,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全身,脚下带刺的藤蔓划破了裤腿,渗出了鲜血。太阳下山了,夸父通过他地毯式的搜寻,依旧毫无收获。他没有一丝线索,只能如此盲目地搜寻,期待他的耐心与毅力能够感动上天,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夸父刚想在树杈上合眼小憩一会儿,但一想到部落里病人的呻吟与亲人的哭泣,夸父夜不能寐,还是说服了自己继续搜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草尖上滑落的露珠打扰了夸父的美梦,夸父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太累了。为了消除自己心里的内疚,他加快了搜寻速度。乌云遮住了骄阳,天空灰蒙蒙的,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嗨,你在找什么呢?我看你从早晨找到正午,也没歇息片刻。快要下雨了,南面有个木屋,不如过去躲躲雨。”一只纤细的手臂轻轻拍打着夸父的肩膀。“别烦我!”毫无收获的夸父,有些气急败坏,一把甩开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当听到对方回以娇羞的惨叫,夸父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他即刻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做了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只是连日来盲目地搜寻让我丧失了耐心,也可能是我太累了吧。”夸父在说话之间,又忍不住偷看了美女几眼。女子一头红发似火热情奔放,而一身黑衣又显端庄优雅,未加粉饰的精致五官显示年轻的朝气,像是邻家的女孩模样活泼可爱。“没关系啦,不知你在寻找什么,这里我比较熟,也许可以帮的上你。”“亲人得一怪病,急需瑶草相救,不知女子可知哪里有?”夸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是为和女子多聊一会儿。“原来是瑶草,难怪你找不到。瑶草生性古怪,生长之地变换莫测,并不固定,但是你不要因为他是草,就低着头寻找,抬起头向上看看,也许你很快便会发现他。”女子嗤笑。夸父一头雾水,半信半疑,还是照女子所说抬头寻找,不久便在一颗树梢上发现了一株瑶草,他随风飘摇,像是从人脸上的痣上生出的一根白胡须,滑稽可笑。夸父赶紧爬上树,摘下了它。夸父巡着树林,摘下了一箩筐瑶草,末了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一副劳动人民大丰收的骄傲神情。“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夸父在木屋中找到了刚才那位女子,“你能告诉我你家住哪里,日后我必将重重报答于你。”“深山野林,四海为家。”女子插科打诨。“那你明日还会来到这里吗,明天我会给你带来礼物作为答谢。”“那可说不定。”女子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木屋,消失在森林之中。夸父本想追去,但是想到久等的病人,便悻悻地朝部落走去。瑶草果然有效,当天夜晚病人们的伤情都有了明显的好转。人们欢呼雀跃,歌颂着首领的英明勇敢,但是夸父却心事重重,呆坐在石椅上拳头撑着下巴,深情地望着远方的石壁发呆。好事的小孩询问佝偻的长者:“大家的病情都有所好转,为何首领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长者捋着长长的胡须,笑道:“那是恋爱的表情,你们小屁孩不懂。”第二天,夸父带上了部落里珍贵的象牙项链,早早的来到了都广之野。都广之野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像是一座现代都市的婚姻殿堂。夸父身临其境,满满的幸福感。他为她准备的台词早已烂熟于心,就等她的到来,好让夸父表露心声。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半个人影都没有出现。兴致勃勃的夸父也变得萎靡,如同没有等到甘雨的庄稼,病央央地低下了头。失望而归,但也为明日做好了准备。可是一连九天,夸父都没有等到他的真命天女。倒是几次神农的到来,让夸父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也都被夸父尴尬的笑容化解。夸父有些垂头丧气了,这几天寝食难安,身形消瘦,连胡渣也更浓密了。终于第十天,那位火红的女子出现了。“你知道我等你好久了。”夸父像是看见了上帝,他掏出象牙项链,“这是我为报答你送给你的礼物,我可以为你戴上吗?”“当然。”女子欣然答应。夸父为女子戴上了项链,夸父看着她,不禁感叹:“好美!”女子羞红了脸。报恩的场景硬是上演了情侣秀恩爱的桥段。“你知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很想你,我想要每天都见到你,可是你为何这么晚才出现?我足足等了你十天。”“那你愿意为我等每个这样的十天吗?”“当然,只要你出现,十天、二十天都不成问题。”夸父得到了心爱女子的承诺,神魂颠倒。就这样夸父和女子达成了默契,每隔十天,在都广之野相见一次,他们比牛郎织女足够幸运,十天的等待作为爱情的付出,微不足道。但是时间长了,夸父便厌倦了等待,我们不是牛郎织女,人仙之隔,为何要十天一见,不能亲密无间。“你住在哪里?我想要见见你的家人。”夸父想要打破规律。“这个很重要吗?”这已经是夸父第103次向她提出同样的问题了,她知道不能再敷衍了事,必须直面回答。“以前不重要,但现在很重要,我想要对你更加的了解。”“也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我想要的是片刻的欢愉,而你想要的是永久的幸福。”“你把我当什么?你难道没有爱过我?”夸父不敢相信爱人的话语这一刻这么的伤人。“爱过。只是总要告以段落。”冷静的可怕。夸父沉默。“其实我是东边的火焰鸟,是天上第九颗火热的太阳。”女子旋转化身金黄的火焰鸟,升在半空中,羽翼边的火焰如流水缓缓低落,都广之野水汽弥漫。夸父抬头看着这耀眼的火焰鸟,心中翻江倒海,往事像电影片段一样回放,真的还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么。“我们十个兄弟姐妹,每日轮流飞上天空,照亮大地。所以我十天才能见你一次。我当然爱你,因为我把我仅有的一天也献给了你。”“可是我们身为异类,并不能天长地久。总该告一段落,拖得越长陷得越深,离别越不舍才会越难过。”火焰鸟挥动翅膀,升上高空,向更远的地方飞去。然而夸父对火焰鸟紧追不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你住在哪里不重要,我们还能在一起,你甚至可以住在我的家里。”火焰鸟听得真切,但不为所动,认为夸父再追一段距离就会放弃了。自己再忍忍,一切也都过去了,所以她并没有放慢飞翔的速度。夸父没有放弃,他像头野兽追逐着猎物一样追寻着火焰鸟,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她,竟被树干低洼绊倒了多次。但是他连身上的灰土都懒得掸掉,便又加快了脚步。他歇斯底里的呼唤,惊动了树林里的飞鸟,惊醒了沉睡的野兽,但似乎就是换不来火焰鸟的回头。终于夸父还是累到了,趴倒在水泊之中,没有了气息。夸父无法相信她竟会如此的决绝,他死了,身心俱疲,身体累死了,心也死了。上方的火焰鸟没有再听到夸父的声音,还是回头探寻了。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一直追她的时候,她能绝情的像你的年级教导主任;而当你不再追逐她时,她又会软下心来,像是领导装模作样地慰问底层劳苦人民。她转身飞到了夸父的身边,原以为只是累倒了,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她心软了,她心痛了。愚蠢的人类啊,本来好好的情人关系,为何非要揭穿彼此。拥有谎言的爱情也可以真挚热烈啊。她将象牙项链取下,戴在了夸父的颈上。“是我的错,不该遇见你。”她亲吻着夸父,将体内的金丹递到了夸父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