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达兰喀喇》表现散文真义 “更接近文学表达本意的写作”
近些年来,散文又悄然在人们的阅读视野中升温,尤其是非虚构文学的强势崛起,让散文有了更广阔的可能。庞博丰富的知识含量,小说式的叙述方式,让散文这个古老文体散发出现代的气息。不过,不管散文怎么发展,从朱自清经典作品《背影》中被淋漓尽致表现出来的情感真挚、直抒胸臆,依然是散文文体的核心品质。作家阿来就认为,“今天,有很多关于散文的讨论,各种意见自是异彩纷呈,但最重要的,还是真实的人生经历,真实的情感,以及基于这种真实之上的有根有据的体悟。”2017年12月,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侯志明散文集《行走的达兰喀喇》就体现了散文这种核心品质。侯志明的散文不是历史散文,也不同于地理散文,他延续着散文最核心的品质,抒情记事,记录思考,书写着他对生活世界、岁月大地的挚爱。
侯志明的家乡位于达兰喀喇中部大青山北麓的大草原上——内蒙古四子王旗。“达兰喀喇”,蒙古语,意为“70个黑山头”的阴山。它西起狼山、乌拉山,中为大青山、灰腾梁山,南为凉城山、桦山,东为大马群山,长约1200千米。阴山横亘在内蒙古自治区中部,仿佛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在阻挡了南下的寒流的同时,也阻挡了北上的湿气,是草原与荒漠草原的分界线。据史料记载,阴山地区人类活动的历史非常悠久,是内地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交往的重要场所。大家耳熟能详的民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和唐代诗人王昌龄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等,记载的就是阴山的风光和人类的活动。
达兰喀喇是侯志明生命的起点与根基,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养料。“生我养我的内蒙古大草原,虽然我是走西口的后代,但我的生命是从这里出发的。辽阔的草原,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宽广与博大,使我终生多有感激之情,少有不平之叹。”。成年后的侯志明外出求学、工作,在家乡的怀抱里生活的时间远远少于离开它的时间。从内蒙古行走到安徽,又从安徽行走到辽宁,又从辽宁走到四川;他情感丰沛,在行走中阅历日益丰富。但他的心中始终记挂着故乡的达兰喀喇,“只要我一闭上眼,一有空闲,就要想到它,我的许多回忆都和它有关。它像一座行走的山,像一个忠实的朋友,始终和我如影随形,因此才有了这个书名。”
“人类的感恩之心,原来是世间一切文章的文心”
《行走的达兰喀喇》共15万字,分为“感恩”“感情”“感物”“感言”“感事”5辑,另加一个“篇外”,散点式呈现出作者从家乡内蒙古草原一路走来的足迹。篇章取材全都源自生活体验,是作者对生活、故土、家人平实真切的感触。从“感恩”一辑开始,表达了作者对父母、老师、妻子、故乡的感恩之情。书中的随笔几乎包含了作者的半生,从毕业懵懂到知天命,在离乡求学、行南走北以及多年工作经验中淬炼提取出对于对于人生、对于社会、对于世事的感恩、感情、感悟、感言、感事。读其文,可以感受到侯志明其人:是深情、负责任的丈夫,关爱儿子的开明的父亲,孝顺父母的儿子,也是兢兢业业的公务人员。
侯志明在上大学时一位老师曾推荐他两本书:《论语》与《反社林论》。这两本书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写道:“今天想来,实在没有哪一本书对我的影响超过上述两本书。而且也很少有书超过我对《论语》一样的喜欢。”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是说侍奉父母,他们若有过失,要婉言劝告。话说清楚了,却没有被接纳,要仍然尊敬他们,不要违逆对抗,继续操劳而不怨恨。从侯志明写父母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他确是做到了。《论语》中所倡导的正心诚意、仁爱宽厚,他也身体力行。
在《母亲》一篇中侯志明写到,上高中的最后一年的夏天,他住在离家十多里的学校里,因为家里没有按时把每月二十斤面和五元钱交到学校,被学校点名回家取面。为这件事,他回家后满腹委屈地向父母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说了父母根本不关心他之类的气话。父亲很生气,但是母亲只是说,“这两天家里太忙,明天你去和老师说说,下午妈就给你送去。”第二天下午,快放学时,母亲冒着盛夏的酷暑,跋涉十多里路,把二十多斤面给他背到了学校。他不知道,瘦弱的母亲是怎样负重走来的。他只记得,那天,汗水湿透了母亲的衣衫,也斑斑驳驳地印在了粮袋上。后来,他上了大学才知道,当时并非是家里忙,而是家里没有一点粮食了。这二十多斤面,是母亲冒着酷暑在村里借了一个中午才凑够的于是。在成年后,他羞愧于年少时的不懂事,对母亲更多的是感激、关爱。看到少年的他与成年的他对待母亲的不同态度,我们也会自然地反思自己对待亲人长辈是否足够尊重与关爱。
著名小说家刘庆邦在阅读《行走的达兰喀喇》后深表感动,写了一篇文章《常怀感恩之心》。他在文章中提到,“近日,我读了志明的散文集。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玉兰正在开放,柳树已经变绿,春光温馨而明丽。读志明写的母亲,我想到我母亲;读志明写的父亲,我想到我父亲;读志明回忆和妻子刚结婚时的困顿岁月,我眼前马上浮现出我和妻子刚结婚时住集体宿舍的那段日子,等等。刚读了前几篇,我就情感上涌,双眼一次又一次湿润。我抽出纸巾,搌搌眼泪,不由地给远在四川绵阳的志明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打电话前我稍微平静了一下,我听见我的声音还是不大对劲。我没有对志明多说什么,只说正在读他的散文,他的散文写得挺感人的,真的挺让人感动的。”
刘庆邦说,他在《行走的达兰喀喇》里读出了两个字:“感恩。他对父母感恩,对妻子感恩,对老师感恩,对同学感恩,对同事感恩,对山川感恩,对土地感恩,对一草一木,包括自己所受的苦难,都怀有感恩之心。志明的散文集分为多辑,果然,第一辑就是感恩篇。依次是感情篇、感物篇、感言篇、感事篇、感人篇。不管志明写什么,都是由感而发,篇章里都有感恩的意思。可以毫不牵强地说,感恩之情贯穿在志明散文集的始终。一个常怀感恩之心的人,他的心必是一颗敏感的心,真诚的心,善良的心,悲悯的心,忏悔的心,知恩必报的心。读志明的散文,我突然悟出来,人类的感恩之心,原来是世间一切文章的文心啊!”
“非专业写作,或许是更真切,更具生命本真意义上的表达”
除了抒情记事,侯志明也记录他对世事的思考。比如在《跳蚤的启示》一篇中,他由跳蚤与玻璃杯的故事想到,在我们的一生中,有许多时候就是这只跳蚤。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就是这只杯子,而环境因素、思维定式、生理暗示、文化传统等,就是压在上面的玻璃盖子。痛,不一定是希望和超越,但希望和超越却不能不痛。当我们不再有痛的感觉时,也许我们已经退步或者正在退步。希望并痛着,超越并痛着。《行走的达兰喀喇》中收录文章多为短篇,只有《外篇:痛定还痛》例外。《痛定还痛》是作者亲历汶川地震后写出的,篇幅很长,语言急促,具有现场感。地震中作者赶赴一线,参与了抗震救援,并及时地记录了途中所见所感。作者初开始的慌乱、着急、对灾难面前不同人性的感慨、对救灾人员的敬意、对父母妻儿的愧疚都溢于言表。这篇文章再现了地震当时的场景,也体现了作者经历灾难后的心灵上的震动和“痛定还痛”的思索。
侯志明当过记者,当过国企老总,如今是四川省作协机关的领导。文学写作不是侯志明的专职,但他热爱写作,“写字写东西,是我生活极其重要的组成。”写自己所感,并没有太多矫饰或者刻意的技巧,只是抒发自己心中的真情,因此更贴近生活的本真。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总是感恩所遇到的人和事,所以他的文字读来也清新美好,引人向善。他剖析自我,将自己内心真实的羞愧、感恩毫不保留地写出来,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直击读者的心灵。看到他在父亲和儿子之间的角色徘徊,我们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复杂纠结的心绪与感恩感动的心情。侯志明所写,能够激起读者的共情,因为他写的都是最朴实无华又最真切的人伦情感。出版散文集,对他而言首先是一次感恩的机会,“我生性木讷,不善言表,而我又恰恰写了许多感激父母、师长、朋友的东西,出版出来算是表达对他们的一种感激和感恩之情”。行走即是经历,经历则有体验,有感悟,文学表达从古到今,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为体验与感悟提供手段。文学书写可以加深和拓宽人生的深度和广度。侯志明深信一个人的成长史就是他的思想史,出书“也算是对自己这些年来精神成长史的一个回顾和梳理。”
对于生活中那些细小而平常的小事,例如吃一碗馄钝,擦一次皮鞋,为父亲买一次酒……其实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作者对于生活小事的注意,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感怀、感动、感激和将其转换成文字的诗意,他的文字朴素而真诚,无甚修饰却也干净利落,细节生动让人浮想联翩。吉狄马加评价这些文章是“好读”的文章,“贵在于‘真情’至上”。侯志明的散文写法,也给阿来带来思考。阿来在为这本书作的序《处处为家处处家》当中也提到“当文学写作日益成为专业化竞技时,这本书可以带给我们另外一个方向的思考,就是作者在自己跋中提到的‘非专业写作’,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这种更接近文学表达本意的写作。这或许是更真切,更具生命本真意义上的表达。”
对话侯志明
少点"精致的俗相"
当代书评:在著名小说家刘庆邦先生为这本书所做的序《常怀感恩之心》中,重点提到您在书中表达出的对万事万物的感恩之情,非常突出。在您下笔的时候,有意识到这个鲜明的主题吗?
侯志明:在写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主题能感动人,也没想过。因为在写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要出版,要跟读者见面。我写的都是对我触动很大的,让我想起来就或感动的、或心酸的、或痛恨的、或不能忘记的。那些存在首先是打动了我,使我必须把它记下来,写出来,我才感到踏实,才感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说我记下了这些也感动了读者,那不是我主观的,而且也是我做不到的。刘庆邦是我的老师,他是第一个把我作品发到国家级报刊的。那时我在沈阳矿务局,他是中国煤炭报副刊部主任、中国煤炭作协的主席。中国作协和中国煤炭文学基金会有个‘乌金奖’,我还得过第二届的第二名。给我的奖金是500元,相当于我当时月工资的8倍还多。那届的第一名是著名作家陈建功。直到今天刘庆邦老师仍然很关心支持我。这本书的出版离不开他的鼓励。
当代书评:您对自己写作的定义是“胡思乱想后自觉有理而被记下来的文字”。将细致的观察和把观察转换成思想和文字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
侯志明:大概是上大学期间开始的。在大三那年(1986年),我一边看恩格斯的《反杜林论》,一边对照高中课本写了一篇指出课本错误的小文,发到了《社会科学》杂志,居然在当年的第十一期刊出,还给了我25元稿费(那时我每月生活费是19元,感觉像发了“横财”),这大大刺激了我写东西的激情。那篇小文章的底稿和那期刊物我至今还保留着。前两天还翻出来看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意思。我爱保留过去的东西,爱记笔记,包括我上大学的书、笔记,在煤矿、当记者、当官员的笔记,我基本是完整保留了的。去年,和夫人整理放在箱子里的书籍时,翻出了30多年前的日记,看了大半天,觉得很有意思。这些,好像对我今天的业余写作都是有帮助的。
当代书评: 阿来先生在您的序中提到了一个关键词叫做“非专业写作”,他认为这是一种更接近文学表达本意的写作。相比专职作家,在工作时间之外写作,显得更为自由而更接近文学本身。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侯志明:是否更接近文学本身我不知道,但我这种业余写作,首先是自己想写,不是别人让我写的,不是先想到给别人看,更不是先想到发表,所以没顾虑,没压力,没紧张感。我觉得不管什么东西,作为业余爱好最好最快乐,一旦成为专业或职业,就容易掺杂进其他很多东西。再者,我不是名人,名作家,写东西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想那么多。
当代书评:您对故乡的描写有很多,包括老屋老井,也包括童年的记忆。故乡,对您具有怎样的生命意义?
侯志明:我觉得对我的生命意义很大,缺了这些,我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也可能是另一种,但肯定不是这一种。
当代书评:您解释了这本书现在的名字的含义,但又提到了这本书原名为《无家可归》,书中的确有一个章节名为“无家可归”,但看时间是99年写的,将近20年过去了,这种想法有没有更加升华或者改变?
侯志明:有。阿来主席给我写的序是《处处为家处处家》,实际他把原诗改了一个字。原诗是‘处处无家处处家’,我理解主席的意思。通过他的文章也更理解了家的意义。
当代书评:读您这本书,让人深深感受到您对家庭、对故乡的热爱,对亲情的格外重视。这在匆忙的现代社会,显得很可贵。这跟您出生于内蒙古大草原有关吗?
侯志明:这跟我出生在内蒙古大草原是否有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也想不清楚。说有直接关系吧,好像逻辑上不对;说一点关系没有吧,好像也不对。但辽阔的大草原确实给了我很多东西,尤其是开阔的胸怀、忠诚的禀赋和爱。就如我在《跋》中说的,遇人遇事多有感恩,少有不平,想得开,过得去。对家庭对故乡的热爱,对亲情的格外重视,在我看来不应该和‘匆忙的现代社会’对立,因此也不觉得可贵。我想对我对大多数人来讲,都是本然吧!
当代书评:您在作协工作,跟专职作家打交道比较多。这份工作,对您工作之外的个人写作有怎样的影响?这两者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侯志明:作为四川省作协的党组书记、主要负责人,我的主要职责是履好职,为作家们服好务。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我上任时的表态。不管我有多少业余爱好,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写作是我的业余爱好,它不但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一年来的体会是,我通过写作感到更容易和作家们沟通,更容易走近作家,也更容易让作家们接纳我,使我对他们的所思所想有所了解,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完善一些办法和措施,更好为作家们服务。我也想通过写作尽量使自己从一个外行变成一个内行。我想这对作协也是有意义的。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四川有很多了不起的作家,和他们在一起对我的业余写作有很大好处和帮助。我看他们的书时,会忽然觉得,原来文章还可以这样写啊。同时,因为这毕竟是个文化人群体,总还是谈书谈文化的人多,读书写书的人多,使你总觉得自己应该多看点书,否则,你没法跟人家在一个频道说话。另外,也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全国的大家名人,甚至国外的大家名人,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人说,读好书,交名人,可以养浩然正气。我想,即使不能养浩然正气,至少也可以少一些俗相俗气。我记得铁凝就说过:"我珍视和杨绛先生的每一次见面,也许是因为我每每看到这个时代里一些年轻人精致的俗相,一些已不年轻的人精致的俗相,甚至我自身偶尔冒出的精致的俗相……正需要经由这样的先行者,这样的学养、见识、不泯的良知去冲刷和洗涤。"因此不光是对写作有好处、有影响,对人生都会产生很大影响。
当代书评:这本书中不少都是以前写的文章。这些年应该您还会积累不少文章。对于写作您还有怎样的计划?
侯志明:确实这本书的大多数文章是以前写的,有的是20多年前写的。还有一些没编进这本书,因为内容不一致。比如还有一些写人的。这些年也写了一些,但不多。写作是业余爱好,只要有触及到我灵魂和激情的,我还会写,但我不会为写作而写作,更不会为出书而写作。对将来写作,目前没有计划。
当代书评:这本书为什么起名叫《行走的达兰喀喇》?这个名字看起来非常有历史地理况味。达兰喀喇对不少读者来说,这个蒙古语显得陌生而神秘。您为什么选中这个词?而又为什么是“行走的”?
侯志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这在我的《跋》中已写清楚了。其实,在出书时,我才感到,取个满意的书名比写好几篇文章更难。因为它要概括那么多东西,还要让人感到新颖、不落俗套,而且就那么几个字,所以难。为这本书,我至少取过30个名字,但都觉得不满意。现在这个名字也不见得是最好的。如果说读者看了这个题目感到了陌生而神秘,从而激起了想翻翻的激情,那实际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吧。用‘行走的’三个字,是要表明故乡故土一直在我心里,不管走到哪里。也不瞒您说,这个书名也是身边很多朋友集体的智慧。还要感谢他们。
当代书评:从您的履历可以看出,您的经历非常丰富。您是内蒙古四子王旗人,先后在沈阳矿务局、新华社辽宁分社、四川分社以及四川绵阳、内江、峨眉电影集团工作,现供职于四川省作家协会。 这些丰富的人生履历,对您的散文写作,有怎样的滋养?
侯志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经历应该是写作的好素材吧!不同的是,有人愿意把它写出来,有人不愿意写。有人写的好,有人写的差。我愿意写是因为我愿意总结、反思、追究、考问自己,即使我写的不好甚至很差。比如,其实我也考问过自己,如我这等凡夫俗子既不能成家又不能成名,亦不需以此为生,为什么要写这些?有什么用?后来看铁凝的书,看到这样一段话:“艺术本身可能并不存在非此即彼,但叫醒灵魂,洗涤尘埃,应该是艺术最重要的不会过时的功用之一,无论在遥远的从前,还是在近切的当代”。读这几句话,我忽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又有清风徐来、神清气爽之觉。那我就希望通过坚持写作,经常叫醒自己的灵魂,经常洗涤心灵的尘埃,努力少点"精致的俗相"!就算于人于社会无补,但至少对修正自己有益。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上官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