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读懂史记的所有内容 值得收藏
史记作为正史的开端,并非是司马迁的本意。司马迁写作的意图在报任安书里面已经说明——“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也就是说,司马迁耗尽心血的史记,只体现对历史的一种看法,从未标榜自己就是权威。
只可惜,后来的史学家并没有理解司马迁,不仅如此,始终没有跳出史记所定下的体例规范,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有人说,司马迁的体例和内容,都具有一定的独创性。这不假,但是追根溯源,不论是本纪、表、书、世家还是列传,都是有先例可循,它们来自不同的书籍,司马迁将他们重新赋予了定义,整合在了一起。内容上,司马迁更是如同一个裁缝,将史料剪裁得体,废料扔掉,补充上自己的见闻,尽可能还原客观的历史。
本纪,记载帝王兴衰的一种体例,也是史记的总纲。史记中一共有十二本纪,上迄黄帝,下逮汉武帝,详今略古。
五帝之说,流传颇广,但具体是哪五位上古帝王,却是众说纷纭。司马迁采纳了世本和大戴礼记里面的说法,以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
既然本纪是记载帝王的体例,为什么司马迁书会自己犯规呢?关于秦的记录有两个,分别为秦本纪和秦始皇本纪。后者大家可以理解,前者就有些犯糊涂了。
历史本来就是一种通识教育,为了历史知识的普及,必然导致知识的简化,以及某些细节的删除。周秦政权的更迭,并非是周灭亡后,秦立刻完成了统一大业,两个朝代之间有一段真空期。这段真空期属于战国没错,属于东周就是错误的,所以“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也是错误的。
秦本纪记载作为诸侯国时期的秦国不假,恰好是诸侯国时期的秦灭亡了周,此时具有“宰执天下”能力的就是秦,用本纪记载秦非常恰当。
同样破例的还有项羽本纪和吕后本纪。到了汉书里面,项羽被贬到传中,吕后本纪分裂为高后纪和惠帝纪。
在秦帝国土崩瓦解之后,汉帝国未建立之前,楚政权是这个时期最具代表性的政权,性质如同战国时期的秦国。
虽然共主为楚怀王,但怀王自巨鹿之战,被项羽夺取了军权之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傀儡,而西进关中的刘邦经历了鸿门宴之后,对项羽只能俯首帖耳。分封天下给十八诸侯的人,便是项羽。
但项羽又不过是一个过渡性政权,夹在秦始皇本纪和高祖本纪中间的才不是西楚本纪,而是项羽本纪。这种折中的办法,正是司马迁的高明之处。
汉文帝是汉朝第几位皇帝,很多人的答案是第三位,实际上,他是第五位。高祖时候,吕后大权在握,即便是孝惠皇帝也只能听命于她,而孝惠皇帝死后,她又先后立了前少帝和后少帝。只要是吕后在世,大权就掌握在吕后手中,吕后本纪本身就说明了当时汉帝国政治的核心所在。
只可惜,班固修汉书的时候,全然不顾权力的实质所在,硬生生列出惠帝纪,无异将历史事件重复了一遍,宋人郑樵将班固比喻为猪,也是情有可原了。
表,既整理古往今来的大事,又记录一些不足以立传却又绕不开的王侯将相(赵翼观点)。这种体例是谱牒的变体,而在描述的历史上已经超越了原来谱牒的范围。
十表是史记之中最耗费心血的部分,司马迁根据历史记录的清晰程度,分别制成了世表、年表、月表(内藤湖南中国史学史观点)。
三代之前的记录已经消失殆尽,不要忘记,我们距离司马迁时代的时间和司马迁距离三代之前的时间是相等的,为了保证记录的正确性,只好用世来作为时间单位。
三代以降到秦,记录相较于三代之前的记录,理论上更加可观,但由于秦始皇焚书,几乎烧掉了秦之外所有诸侯的记录,剩下的秦国史书非常之简略,司马迁只能尽力而为,结合战国策写成了年表。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楚汉相争的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对汉帝国也有很多值得借鉴的经验,于是司马迁不厌其烦的编写了月表。
在每一篇表之前,司马迁都有一个综述的序言,这些文章中最值得阅读的是六国年表的序言。在序言中,司马迁试图探讨秦帝国兴起的原因,很遗憾,他将原因归结于“天助”,照应了他“究天人之际”的态度。
书,是讲述制度的变迁,实际上也是对于社会变革的综合叙述,最能彰显司马迁“通古今之变”写作意图的体例。八书里面的平准书和封禅书,更是不可多得史论。
平准书从经济层面入手,剖析了汉帝国兴起的原因,重点描绘了汉武帝时期的社会现状,并且对国家财政政策提出了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卜式是司马迁经济思想的一种投射,司马迁借助卜式之口告诉后世,国家在追求财富的道路上,如果一味地掠夺,必然会导致社会的动荡,“烹弘羊,天乃雨”表面上针对的是桑弘羊,实际上矛头直指后面的汉武帝。
封禅书,很多人理解为讽刺,实际上更是一种规劝。当帝王享受到了人间无上权力的时候,他要迈过人生有尽头那道坎,即追求长生不老。先秦所追求的长生不老,没有权力欲望,庄子说得好,“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到了秦汉,帝王追求长生来满足自己长久统治下去的欲望。
欲望越强烈,越会不择手段,越容易受人蒙蔽,不论是秦始皇,还是汉武帝,最终沦为方士们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工具。
从班固开始,后世的史学家将书改为了志,内容上大部分是对前朝宫廷记录的一种摘抄。不得不说,后来的史家只学习到了形式,没有学习到精髓。
世家,简单来说,记录辅弼天子的人物。但是当翻阅了三十篇世家之后,又发现本没有世家的资格,却被破格记录,他们就是孔子和陈涉。
孔子在世的时候,虽然做过官,也不足以和诸侯并列。这里面就有司马迁的私心了。在太史公自序里面,有一段论六家要旨,司马迁父亲司马谈更加看中道家,而司马迁从小受业于儒家的大宗师们,而且当时汉武帝的倡导又提升了儒家的地位,如何突出如儒家在显赫地位呢?最明显的方式就是将孔子列为世家,而其他流派的代表人物和孔子的学生一样在列传之中进行描写,比如老子韩非列传,仲尼弟子列传。
陈涉,不仅王是自己封的,连政权也仅仅存在了六个月,凭什么进入世家呢?陈胜的地位非常重要,他是第一个对秦帝国发难的人。
陈涉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一个产物,他可能是落魄贵族之后,也可能是普通平民出身,不论是哪种情况,太平时代,他的结局都是碌碌无为而终,他赶上了好时候,他也确实把握住了机会。
陈胜虽然失败了,他所建立的政权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得到了延续,而根据今天我们挖掘出来的简牍可以看出,汉帝国非常尊重陈胜建立的楚政权,这类简牍司马迁很有可能也看过,而且,陈胜死后,汉帝国统一之后为他立了宗祠,他进入世家无可厚非。
最让人感到可惜的是韩信。汉初三杰之中,萧何与张良都入了世家,唯独他只是一个列传。
司马迁这样安排,有可能遵从了当时汉朝的主流看法:对于汉帝国来说,韩信是一个叛逆。
或者是司马迁对韩信持一种贬低的态度。在淮阴侯列传的结尾部分,司马迁描写了蒯通与刘邦之间的对话,仔细品味就可以看出,司马迁认为韩信不智,功劳上和萧何、张良平分秋色,而政治上却远逊于前两者。
世家以五宗世家和三王世家结束,故意标出了数量,表明诸侯王数量的增加,单位诸侯实力的削弱,侧面说明了推恩令的效果。
班固直接删去了世家的体例,饱受争议,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如果砍掉班固直接抄录史记的部分,将班固自己写的部分直接续在史记后面,可以完美看出汉代制度的改变:皇权到了汉武帝时期集权到了顶峰,封建制已经完全转变为郡县制。从这点来看,班固删掉世家体例是否有意为之已经不重要了。
列传是史记中篇幅最多的体例,也是司马迁最可以发挥的部分。因为列传少了本纪和世家部分的束缚,人物的选取上随便了太多。
和后世正史过于关注统治精英的描写不同,司马迁网罗了他所处时代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群,而且将周边的政权也记录了下来,史记已经不仅仅是中国的历史,而是那个时代的世界史。
在人物的选择上,司马迁的态度更值得学习。七十列传中的大部分人物,都处于战国以后,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春秋战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作为群体的人逐渐变成了具有个人意识的人,以血缘为纽带的封建宗法制度开始受到个人的冲击,出现解体的苗头。
司马迁谦虚地说“仆窃不逊”,但实际上他相当自负,否则就不会写太史公自序。太史公自序不仅仅是对史记的总结,也是对父亲遗命的反馈,更是对自己家族的表彰。
他用一部书洗刷掉了作为“刑余之人”的耻辱。
他做到了令后世敬仰的“孤灯绝笔尚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