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年味越来越淡 我们只能在回忆里重温节日的温馨
前言:节日在我们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放假能够令人感到欢喜,我们对节日变得不再期待,只能在回忆里体会那些节日的温馨。文章略长,感谢每一个抽空看完的朋友。
正文:
地里被起出的最后一颗地瓜,宣告了下半年农忙的结束。但人们还没能闲下来,接下来就是年了,过年是件大事,大人们会把过年当成一个任务来完成,就便是再清苦的人家,也希望把年过得充充实实。对于家主来说,让一家子过上个好年,是自己莫能推辞的责任。所以年前大人们会各处找工,攒个钱,把年过得风风光光,至少不至于是寒酸。
年前的一两个月,母亲便与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听得别处要砍甘蔗的工人时,便结队一起,用一个大麻袋,装了衣服被子和磨得铮亮的弯刀,离开的前一晚,母亲把持家的责任交代给姐姐们,嘱咐家中的一切事宜,然后在一个很早很早的早晨,坐上农用机离开。后来母亲年纪大了,工组时也就没人叫上她了,母亲总对我说,她们都嫌弃我干不动活儿哩。
父母的外出打工,使村里顿时成为一个空村,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整个村子,在冬日里显得萧条。
留在家里的孩子会被人看成留守儿童,但不尽然是孤独无依的惨象,孩子们找到了互相温暖的方式,会将对父母的思念消湮于嬉戏的快乐中。我们每日有自己的游戏,即便每一天都是相同的内容,但丝毫没有机械的麻木,每一天,都是快乐的新开始。在众多的温暖关系中,除了亲情,还有玩伴间,或者说,我们对亲情的羞于表达,使我们更加亲近了身边的人,但他们都温养了我们的整个童年。
母亲们的回来,通常是在晚上,那时有的孩子已经睡了。但母亲们一回来,整个村子都活沸了,就像断电后又来电,孩子们奔走疾呼传递消息。睡着的孩子从睡梦中醒来,跑着前去村头迎接他们的父母亲,就像分离了一夜的牛犊,簇拥着自己的母亲,所有的挂念都加持在了奔跑的脚步上。久别的母亲,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所有的疲累都化作了盈盈的暖笑,其实,最难熬牵挂的,不是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是他们生活的中心,共同抚育孩子成为两个人认同的责任,由此而衍生出了坚不可摧的家庭关系和家庭感情,即便孩子的意识里没有以父母为中心。情感是盘根错节的,但我觉得冲动往往才是情感的正确表达方式,打乱你情绪的,是对感情变动的察觉。
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回了一麻袋砍成一节节的甘蔗,于是整个晚上女人们在拉家常,无意这些谈话内容的孩子则从袋子里翻寻甘蔗啃,上好的甘蔗应该是皮薄而且节眼间隔长的。挑着这些,用刀从两头绕边地往下削一圈,便去了皮。但甘蔗的最好吃法,是用火炙烤,烤得水要从皮下渗出来时,整节甘蔗都散发着浓郁的焦糖香,皮易去,余下的都是蔗水,略烧嘴,但更香甜。这种吃法,最合冬日,围着烤火,架上几节甘蔗。但这是孩子们发明的吃法,对于大人来说,吃,仿佛不用搞那么多的名堂,中规中矩才合乎成熟。
父母回来后,过年的味儿就有了。人们开始对家里进行大扫除,我的姐姐们都勤于拾掇,把家里里外打扫个净,所有家具都擦拭一新,这等于将家里重置了一遍。以至于我走进家里都有点不习惯,而父亲这时候就要骂人了,因为他的衣服又不晓得是堆叠在哪个犄角旮旯,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家里收拾完毕,就该是门口的巷道了,村里都是土路,房子相连成巷,每家负责把家门口的范围清理,颇有自扫门前雪的感觉。于是巷道便顿时整洁起来,恐怕回家吃食的猪走过都不好意思随地大小便了。
农历二十五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实际上,这一天已经是新年的开始。这一天是开鼓日,在祠堂沉寂了一年的鼓在这一日开敲,鼓声就像心跳的声音,有了心跳,一切都显得活了。对此孩子们是很欢悦的,那时候人们都没有熬夜的习惯,对我们来说,第二天不是十二点为界,而是以太阳升起为界。在早晨,杨桃树的鸟已经声声相呼和,许多人还沉在昨日旧梦。然而大清早鼓声就在整个村子起伏地响起,送到每个孩子耳边,于是孩子们都从睡梦中醒来,奔向祠堂,抄起鼓棍,锣,钹,在鼓的牵引下,合奏起来。也不管节奏对不对,乱敲一通就很令人欢喜了。
到了下午,人们举行一个请祖仪式,为这仪式,每家都要包些糯米饭团用作仪式的贡品,这是老人们最擅长的,那时奶奶还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便蒸起糯米,由于糯米的黏性,在手的合力下,揉进心中的敬畏,很快搓成一个圆形,糯米没有掺其他的东西,我们可以叫它原味饭团,慢嚼吃着有淡淡的香味,但孩子一般不吃,对孩子来说,香甜可口的东西更具有诱惑力,饭团具体的做法其实我是不甚了解的。农村社会是经验性社会,很多手艺习俗不必特殊学习,而是潜移默化中的转移,习得成为一种常态。我们的母亲们在成为家母后,婆婆会将自己的手艺传之才安心卸任,这是家庭角色地位的转移,生活手段是随着家庭角色转移而附带的。
人们将祠堂木刻的祖像请出置于一广阔地,各家摆上自家的饭团等贡品,同时摆上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虔诚地相信先人在新的一年里也将会照念到自己。燃香烧蜡,祭告祖先,在法师的主持下,锣鼓钹齐敲,法师于旁念读祝告文,敬请天人下归凡身,享后人之奉。整个仪式是充满着神圣庄肃的,这之间充满着虔诚的信仰,很多人将之称之为迷信,但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原始的信仰。有一种言论说,中国人缺失信仰了。我以为不然,信仰所能起的作用是生活困顿中给人希望和春风得意时与人警戒,逾越这两者,则为迷信抑或邪教。
存于民间的传统习俗,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它的存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了农村的社会格局,稳定农村社会关系,增强以村庄为单位的凝聚力。当然,负面作用也是有的,这造成了单位相对独立而对其他单位产生抗拒性,容易滋生矛盾冲突。文革中为了破四旧,喊着打倒牛鬼蛇神口号将庙宇神像等大肆毁坏。迷信固然是要打倒,但无知才会造成恐惧。不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以科学的去剖析这些本身粗野自然习俗,还会剩下什么?于是祖先崇拜和自然膜拜被逐渐瓦解了。人们不再包饭团,买来饼干水果更简易些,至后来,这仪式也就逐渐式微了。
年味变得越来越淡,充斥我们耳边的,是平安夜送苹果,圣诞节吃肯德基,我们的文化不是越来越来越包容,而是在遗失自己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