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文豪钱钟书：只留文章在人间

1998年12月19日上午7时38分，一代国学大师钱钟书在初冬的寒风中悄然病逝。钱钟书先生逝世后杨绛先生随即向中国社会科学院领导公布了钱钟书先生关于自己后事的遗嘱：”遗体只要两三个亲友送送，不举行任何仪式，恳辞花篮花圈，不留骨灰。”

钱钟书病逝后，中国社科院等单位曾有意为他主持隆重的葬礼。但因杨绛极力坚持钱钟书生前的遗嘱而作罢。对于钱钟书不举行葬礼一事，杨绛曾对人表示：“钟书、我、还有钱瑗，我们都商量好了，身后都不留骨灰。我按钟书的意愿送走了他，我就完成了任务。”

12月21日，北京医院在征得杨绛的同意后，于上午8时30分对钱钟书的遗体进行了解剖，以期得到相应的病理数据。11点多钟，手术缝合后的钱钟书遗体被安放在北京医院的告别室内。钱钟书穿上杨绛从前为他亲手织成的毛衣毛裤，外罩钱钟书晚年最喜欢穿的黑呢大衣。一切装殓停当后，杨绛又把那顶贝雷帽小心地戴在钱钟书的头上。经过化妆师整容的钱钟书静卧在玻璃钢棺椁内，他仿佛永远地安然睡去了。钱钟书的身边依生前遗愿果然不摆鲜花，也没有挽联和挽幛，当然更不播放哀乐。不过医生和护士们还是不顾杨绛的劝阻，搬来了几盆常青松柏，安放在老人的身边。他们经过三年朝夕相处，已经深深了解这位国学大师对花草松柏的钟爱。在一片葱绿之中，一生著述等身、德高望重的钱钟书平静地安息了。

当天下午，北京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杨绛恪守钱钟书病逝前给她留下的口头遗嘱，坚持其灵柩“只要两三个亲友送送”的简葬原则，毅然谢绝了众多亲友的好意，坚持为钱送行的人越少越好。当钱钟书遗体安放在松柏翠枝丛中后，杨绛由保姆搀扶着来到临时送别室，她把一束雪白的玫瑰放在钱钟书遗体上。在那束白花中隐有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那是杨绛刻意叮嘱朋友代买的，花儿的名叫“勿忘我”！

杨绛最后打量一眼安卧的钱钟书，她没有落泪，独自来到告别室外，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沉思着。

1点30分，钱钟书的遗体被四个殡仪馆工人从告别室抬进一辆灵车。杨绛和身边的几位亲友、医生们坐进了灵车。杨绛在进入灵车之前，从女护工手中接过一袋事前准备的雪白月季花瓣，小心地洒在钱钟书的灵车四周，作为一种极其简单的祭祀。这时落雪纷纷，虽然此前报上已经公布钱钟书的遗嘱，但仍然还有一些友人悄悄地来到了八宝山公墓。一些领导和朋友们都想到八宝山送钱钟书最后一程，但杨绛都谢绝了。最后只有中国社科院的前任院长胡绳、中国社科院的副院长王忍之、中宣部部长丁关根委托的白克明副部长等亲往送别。

落雪如雾，冬日隐于云霭深处。下午2点半，钱钟书的灵柩送到八宝山公墓。确如钱先生临终遗嘱要求的那样，在火化前他身边只有几位生前好友和亲属，杨绛在钱老的遗体即将推进火化炉前，又一次默默来到装殓遗体的紫红色棺椁前面，小心地揭开蒙在钱老身上的雪白罩单，取下了眼镜，再一次深情凝视着与她生活半个多世纪的钱钟书。她对身边陪伴的几位亲友喃喃地说：“钟书得享八十八高龄，最后没有痛苦地去世，应该是喜丧！……”

4点半左右，钱钟书的骨灰送到了杨绛面前，她将要在这里替死去的亲人执行遗嘱中最关键的部分，即不保留骨灰！钱钟书的这一决定，在当年肯定是绝无仅有的。把亲人的骨灰不装进骨灰盒，而是混同那些无家无室者的骨灰，深葬在田野或陵园的某一棵树下。不仅钱钟书在生前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勇气，即便钱钟书的夫人杨绛女士执行遗嘱也并非易事。毕竟连骨灰都不保留的决定出自钱钟书这样的名人，委实让人感到万分震惊和意外。然而杨绛女士忍痛落实了钱钟书先生的最后遗愿。

对钱钟书身后不留骨灰的想法，外界得知后无法理解。但与钱老相濡以沫数十年的杨绛却甚表赞同。早在一年前，当病中的钱钟书得知他的家乡——江苏无锡准备复修他的故居对外开放时，就曾叮嘱杨绛给家乡父母官写了一封信。杨绛信中说：“钱钟书虽然重病，他头脑完全清醒。他十分感谢乡亲们对他的厚爱，但是他全心全意拥护中共中央关于从严控制各种纪念馆的精神，不同意为他修建纪念馆。他认为没有必要。……”因此对于钱钟书表示身后不留骨灰等要求，杨绛认为她理当严格执行。

深知钱钟书葬礼内情的知情人，都认为如杨绛不是那么坚定地执行钱老遗嘱，钱钟书先生的葬礼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悄无声息。有关方面甚至很想把一生淡泊名利的钱钟书葬礼办得隆重一些。但忠实于钟书遗愿的杨绛在此事上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执着。杨绛对劝其改变立场的亲友们表示：“钟书走了，他只有这么一点点遗愿，希望大家能够体谅，能够给予满足！”

那些有意给钱钟书送鲜花和挽联的人们，在严肃认真的杨绛面前，也不得不改变初衷。就在钱钟书火化的当天傍晚，在杨绛的主持下，将其骨灰与那些当天在八宝山火化的普通人骨灰混杂在一起，深埋在北京郊区的田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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