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感悟(散文)/贾国勇
年底,和报社吃完庆祝年元旦来临的酒席,我踉踉跄跄地登上了一辆返回家乡的客车。这辆客车和别的客车一样,挤满了旅人,或站或坐的旅客把车厢挤了个结结实实,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在车前的发动机引擎盖上“挤”了个位子,便借着四周挤来的力量,倚倚靠靠的打起了瞌睡。
客车在我朦胧中启动,售票员小姐尖利的叫声提示我客车已经驶出了站点。初冬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我眯缝着的眼皮上,也只是一片粉红,且我的睡意与心境也与之融合在了一起,深深地淹没其中。乘车时那一种睡眠的状态是极其美妙的,似睡非睡之中,我用一部分意识休息浮躁的生命,用另一部分意识睁开冥冥中的无形之眼去观察世界——当然,指的是感觉,车行中带动的风声,使我判断出车行的速度,旅客中轻吟的歌声,使我判断出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或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身傍书页翻动的声音,使我判断出读书人那种旅人归家时的焦虑心情。
而那沉着而稳健的书页声,又使我联想到明净的湖面上悬一轮明亮的月,蝙蝠无声无息地在翩翩起舞,我在这蝙蝠之舞的氛围里渐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行了近百公里,车厢内仍是那样的拥挤,身傍的读书人仍在读书。这是一位脸上长满了肉疙瘩的中年人,头发蓬松着并且溅满了灰尘,一身白蓝相间的运动衣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明亮而布满了油污,一双骨肉突兀的大手捧着一本书在看。我想这位读的一定是梁羽生或金庸的大作,或是一些引人浮想联翩的什么“可读性”文本,借以消遣旅途中的疲倦而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当我低头看一下斜放着封面时,我的心竟然被震撼了。原来,他看的是一本装帧极其精美的散文集,《川端康成散文集》,再看阅读的部分,中年人正在阅读川端康成先生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上的演说词《我在美丽的日本》。我突然觉得车窗外有一种寒意袭来,睡意全消,旅途的疲劳感也荡得一干二净,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位中年人,仔细打量着他。继而发问:“朋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喜爱这本书吗?”
他说他是打工的,“和过去打短工一样,干些掂刀抹泥垒墙的活儿”!他不无调侃地说。他还告诉我,他最爱看的是武打的、有刺激性的书,但是,真正静下心来读书时,还是读这些文章。他扬了扬手中的书说,读这些书虽不能解忧愁去烦恼,细细品味时却极有味道,读那些武打的、有刺激性的书时,如人瞌睡时吃一枚辣椒能提神醒脑,读这些“品位高的”(他这样评论)的书时,则是如细啜名茗时的享受了。
这些话令我感受至深,我一直认为文学受众群的发展在一步步堕落,欣赏“阳春白雪”文体的读者只在我们这些“准文化人”之中。这种认识不仅是我而且很多的媒体也在渲染,倘若他们今天听了打工者的一席话,会是怎样的感想?
回到家乡,和几个朋友在一家比较像样的酒店小斟,吃着家乡的名贵地方小吃,喝着家乡土法酿制的红薯干酒,直至喝得酩酊大醉。饭后,朋友请邀我跳舞,我说不会,心中仍在回味着车上的话题。
听了我的回答,朋友很诧异地说,报社的编辑不会跳舞,谁还会跳舞?
我再没有回答他的话,由车上的话题推及朋友的话题,编辑应该会跳舞的说法无疑是错误的。因为,舞蹈和文学一样,始作俑者并不是什么文人,而是劳动者,也就是俗话说的下里巴人在劳动中创造的,只不过在漫长的发展中和发明者脱离,但是,他们之间相知的纽带还是存在的,由读书的打工者我看到了文学的希望,也看到了文学的未来。当然,他们也会在闲暇的时光里放松一下打工绷紧的神经,迈着轻盈的舞步划向舞池。
我不再说什么,专注地舞池中寻找着。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