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村教师70年的人生路
我叫李景言,男,1948年(农历)10月23日出生于河南农村,在乡下当了一辈子教师,如今仍在学校发挥余热。虽然年逾古稀,但几十年的教学生涯,让我亲身体会到了祖国的蒸蒸日上、社会的欣欣向荣、家庭的衣食无忧。走在生机盎然的乡间小路上,回忆一下过往,再看看蝶变的村落、校舍,总会有说不出的欣慰和满足。
一:童年的回忆
我出生于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老君庙镇余之河村闫湾二队,我是家中的独子(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哥哥幼年夭折了)。父亲对我疼爱有加,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李妮。父亲每到官庄或老君庙的集市上,回来后就给我买老鳖馍(类似于烧饼,烧饼是圆的,它是椭圆形的,形如老鳖)。等我成家有儿子了,我给儿子买饼干,儿子当了父亲后给孩子买玩具。总之,亲情的陪伴是人间最温暖的一道风景。
我四岁就有了记忆,记得爷爷留着长胡须,常常坐在一个稍高的短凳子上,吸着旱烟。不知什么原因,爷爷走了。爷爷是天黑出的殡,出殡时全村人都高举着火把,大姐牵着我的手随着众人,迤逦着把爷爷送到了坟地。
我们村中间有三间土坯房子被称为学堂,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办了第一期扫盲班。我父亲从小上过私塾,农闲时就成了夜校的扫盲教师。父亲上课时经常带着我,扫盲课先学的是农具名,如牛、驴、马、肚带、绳子、鞭子、石磙、耙等,还学了一些顺口溜,我现在还记得拾粪歌:“拾粪的听我说,听我说一首拾粪歌。拾大粪到屋角,牛粪、马粪到河坡。要拾猪粪大路旁,草窝以内狗屎多”。
上世纪五十年代兴起了合作化运动,合作化运动首先发动贫下中农,成立互作组初级社。初级社先吸收贫下中农参加,一些未能入社的人就编顺口溜来讽刺:“能和社里比白馍,不和社里比干活”。意思是说集体里干活多、干活累,生活却差劲。
二:艰苦的求学之路
我父亲有些文化,在村里当了一名民办教师。我入学的一、二年级就是跟着父亲在本村学堂里上学。课桌是学生家长从自家屋里搬来的,凳子也是学生自带。当时我们村男女老少有400多人,在班里上学的学生年龄有大有小,上下能错三、四岁。大家学习都比较艰苦,一支铅笔削的没法削了,就用小刀把铅笔从中间劈开,拿出里面的铅笔芯,用竹篦子裹起来后缠上一圈圈绳子再写。铅笔芯剩的仅有一厘米左右时,还舍不得扔掉。作业本都是正反两面写,写完了再把本子整一整放起来。
1958年我上三年级时,人民公社成立了。三年级必须到三里外的余之河小学去上学。接着又赶上了吃食堂。食堂伙食开始还不错,吃的是白面馍,不过分大人小孩,大人是一顿一个杠子馍(有两个馍大小),小孩一个馍,生病了还有病号饭。再后来是红薯和红薯叶子馍,有时是红薯干稀饭,基本上也都能填饱肚子。
我到余之河上三年级时,三年级班主任是朱永亮老师,有一次,教学生写毛笔字没有墨汁,就点起煤油灯,把煤油灯的黑烟熏在一张硬纸片上,然后用水中和,搜集在一起当墨汁。
那时贯彻的教育方针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和生产劳动相结合。农闲时,老师会带着学生帮生产队干活,如摘棉花,收玉米,捡红薯等。到上四年级时学校食堂就开不下去了,生产队食堂的伙食也越来越差。馒头没有了,面条没有了,天天喝菜汤,菜汤里有少许面。家家又没有铁锅,要是谁用瓦罐煮些青菜、红薯什么的,被乡、村干部发现了就会给摔了。再后来食堂确实办不下去,就解散了。
我在余之河小学上四年级的时候,学校上课开始执行半日制。四年级的老师有徐秀文、许震、付维华等,付维华老师是个女老师,嫁到了三十里外的罗店乡,后来听说转成了公办老师。五年级的班主任是本村的谭老师,我后来当校长了他还没有转正。谭老师是1991年去世的,他当了一辈子民办教师,没有享受到苦尽甘来的幸福生活。上六年级的时候,班主任也姓徐,名字现在记不清了。徐老师是公立老师,有才华,教学上也有一套,就是人品有些问题。不过也平安退休,老有所养。我们学校王老师是师专毕业的,马老师是汝师毕业的,从教学效果上看,王老师没有马老师教的好。马老师后来当了校长,可惜退休不久就突遭车祸去世了,让人惋惜。
1958年大跃进,1959年的浮夸风,接着又是三年自然灾害,那时的老百姓可真是苦不堪言。可苦归苦,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体会并不是很深刻,我和本村的小伙伴们照样每天都玩得很快乐。记得有一次,学校通知到校进行麦假补课,父母可能是穷怕了,硬让我在家拾麦子补贴家用,我也乐于接受。麦收过后,麦子也拾完了,父母就让我去上学,我害怕老师批评,不敢去。再一个原因是,教我们的徐老师有偏见,哪个学生给他拿了粮食,他就对哪个学生格外照顾。我家里穷没有孝敬过徐老师,尽管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是徐老师一直对我不冷不热。可以说那时候有点厌学的情绪。
我应该感谢校长胡进顶。胡校长知道我学习成绩好,就让本村学生捎给我一封他写的亲笔信,信的意思是让我赶快到校上课学习,我很受鼓舞,又背起书包返回了学校。那年余之河小学考上老君庙初中(也称汝南四中)的学生仅有四名,我是其中之一。
我考上初中是实力,也多少有点运气。在小学毕业复习中,我背了一篇范文是《给台湾小朋友的一封信》,而小学升初中的作文是《给东南沿海小朋友的一封信》,语文试卷满分100分,作文就占了40分,我幸运地考入了初中,本村大多数同学都下了学。有时候想想人生也很有偶然性,胡校长的一封信让我今生走进了“教师”这个神圣而光荣的职业。
1962年9月,我带着初中录取通知书,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1962年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生活的水平都很低,同学们都是扛着打满补丁的花被子,挎着馍篮子,步行到老君庙学校报到。然后六天回一趟家,再带来下一星期的食物。九月的天气还很燥热,带来的馍很快就会发霉,无法下咽。临到周五,周六,就把干裂着大嘴长绿毛的霉馍拿到学校食堂里馏一下再吃,馏一次学校食堂收一分钱。那时有同学真的就没有一分钱,我们对一句话感受最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由于家里粮食也不够吃,上学的霉馍有时也不能保证。我们哪一届从余子河考入老君庙初中的三男一女,由于女同学的父亲是教师,家里相对来说好一点,继续留在学校里上课。我、闫学如、胡进贤都是农村来的,大家碰在一起多次商量,最后一狠心都背着被子回了家。饿着肚子,学真的上不起。
过后闫学如和胡进贤就下了学。父亲曾经当过民师,知道困难只是暂时的,错过了学习的好时候,用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父亲咬紧牙关又把我送回了学校,最终在父亲节衣缩食的支持下,我完成了三年的初中学业,个中艰辛,不忍回望。
我上初一的时候分在18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叫余钟全,他是一位刚踏入教育的新兵。数学老师是吴树仁,同时也是19班的班主任,还有教俄语的张新友老师。上一年级的时候,由于生活艰苦,思想经常波动,学习成绩也不太理想,上期期中考试数学只考了46分,一直到下学期成绩才提高。二年级被选上了班级学习委员,但学习还不够努力,上课看小说,看《烈火金刚》《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红岩》等。
初中阶段的学习很紧张,比学习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苦难的生活。夏天吃霉馍,把馍一掰开,灰白的粘丝拉好长,像拉手风琴一样;冬天吃红薯,牙一咬嘎巴嘎巴地响,让我常想起夜静里老鼠贪吃的声音。早上下自习后要一路小跑到学校食堂,去抢那带着霉味的馏馍水,去晚了就被别的同学抢走了。中午家庭条件好的同学能喝到一碗面条,尽管面条锅里飘着一层蚜虫,那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我们都是喝没有油水的稀菜汤,为了能让我吃的好一点,父亲让我星期天返校背三天的食物,星期三或星期四老君庙逢集的时候,就托本村赶集的村民给我捎来后三天的食物。老君庙集市逢双,周日返校带的窝窝头饼子要计划好再吃,要不然赶到周三是单日,老君庙不逢集,带的食物吃光了,周四就要饿肚子。所以说直到今天,我还要感谢家乡的父老,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受父亲所托,来学校给我捎来食物。没有家乡父老情同一家的互助,也就不会有我今天幸福的生活。初中生活苦是苦些,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从上到下都在勒紧腰带过日子,谁不苦呢?
我在四中(老君庙初中)三年,学到了扎实的文化知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有了社会主义觉悟,并努力把自己成长为有文化的劳动者。在学校里除了完成学业,也要遵从学校的安排,参加一定的体力劳动。如四中周围现在还存在的围沟,就是我们那时候挖的。学生睡觉没有木床,学生们就自己拖坯,垒土炕,还经常到附近生产队里干活。老师和同学在朝夕相处中,感情很深。我初二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余钟全老师,退休后随儿子去了中牟县,我们18班的同学后来曾组织两次去看望他,大家在一起谈过去、话未来,情深意长,难分难舍。
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瞿铁林老师,瞿老师当时50来岁,头发花白,后来不知调到哪学校了。我们二、三年级的代数老师是瞿秀楠,他是新乡师院(现为河南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是刚分配回来的青年教师,知识丰富,后来调到上蔡高中当了校长。还有张化成老师,后来回汝南城关中学当了校长。还有贾方峰、闫恒鄂、钱广福等老师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时四中的校长是赵雪山,是一个行政级别18级的国家干部,可惜去世的早,还没退休就过世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有今天应该感谢那么多忘我工作的好老师,初中阶段我的学习成绩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毕业时九门功课每门都在90分以上;我的三笔(毛笔、钢笔、粉笔)获得大家的交口称赞;然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汝南高中。在很多老师甘为人梯的托举中,我的人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那时候,汝南全县只有6个中学,大约18个班。汝南高中每年只招3个班,加上外县一个班(上蔡、平舆、新蔡的学生),共4个班150名学生。我是1965年8月25日到汝南高中报的到,汝南高中(现在称汝南县第一高级中学)学校中间有一条南北方向的林荫大道,宽阔的道路用砖渣、煤渣铺就,路东有三排瓦房,瓦房每排六间;第四排是一座两层教学楼,楼后是大操场。路西是生活区,有男女寝室、教师住室、餐厅,最后面是大礼堂。总之一切都感到很新奇,既有书香浓郁,又有生活气息。
上高中后,生活学习条件都有了一定的改善。虽然还是每星期背食物到学校,但学校茶炉的开水是免费的,还可以免费馏馍、馏饼子。汝南的学生都是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日下午返校。没有公交车来回都是步行,就连离县城百十里远大王庄、常兴的学生,也都是背着炒面、馒头、菜团等食物徒步到学校,根本没有家长接送。
让人高兴的是:高中阶段每个学生每月都有3~5元的助学金,这可是天大的惊喜,因为学生每个月9元就够生活。食堂的菜3分钱一份,馍4分钱一个,面条4分钱一碗,每人还能吃一次油条(限量每人一斤)。每学期学校养的猪杀掉后,每人还可以吃一碗肉,那种美味至今想起来,都馀味无穷。
到了1966年的上半年,学校生活又有了改变。高中生的伙食标准按中专生对待,每月的粮食标准是33斤,每月还有半斤油。只不过户口不转,仍是农业户口。
三:一波三折的从教之路
正当同学们意气风发、鼓起风帆往高等学府迈进的时候,1966年5月6日,是个转折点,又称“5.16”通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夜之间,书声朗朗的校园被大辩论声淹没。大字报飞满了校园,很快飞满了汝南县的大街小巷。接着是大串联,学生丢掉书本,先在学校闹起了革命,先后造成黄盛晁、杨郁文两位老师自杀。1968年8月上级通知:66届、67届的学生毕业,各自回家。叫做一颗红心,多种准备。我们68届的学生又在学校多呆了两个月,到11月份也算正式毕业了。我们这三届学生很遗憾,都没有进高考考场,高等学府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很多学生回到农村老家后当了一辈子农民,一部分学生当了民办教师。
我是1968年11月27日毕业的,回来后第三天,余之河村支书付维德和余之河小学校长胡进顶就来到我家,让我去学校教书。我当时心里确实不愿意当老师,主要原因是文化大革命中教师地位降低,教师被批斗又是亲眼所见,教师不是好职业的想法在脑海里留下很深的烙印。碍于老校长的面子,我心有芥蒂地答应去试一试,就这样我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从学生转为民办教师,这个角色转化有点快,感觉有点力不从心。高中学习不同于师范学习,高中只学了大量的文化知识,没有像师范生那样系统地学习普通话、心理学、教育学、口语训练等专业知识,更没有实习演练。登上三尺讲台才明白:当一名合格教师,不容易。
当时没有教参书,只有和学生一模一样的课本。开始一年多,我的教学效果不是很好,作为教师的基本技能我需要从头学起。我不断收集知识丰富教材内容;尝试不同的教学方法;借鉴优秀教师的经验,熟悉课堂的教学流程;再一个是苦练板书本领。就这样在老校长和其他老师的帮助下,我慢慢进入了角色,适应了教学工作。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1973年年底,我被评为老君庙公社模范教师,1974年春参加了公社的表彰会。会后驻队干部付维远找我谈话,推荐我回大队工作,大队干部比民办教师政治地位高,于是我又走出了校门进了大队。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是: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我是发展一只花,哪里能开往哪插。
那时大队干部不需要民选,大队班子成员全部由公社任命。民办教师是小队里记工分,每月有5元钱的津贴。大队干部的权利很大,工作也很琐碎。其主要职责是督促生产队春种夏收,负责夏秋两季的公粮征购,号召、带领社员群众进行挖沟、修渠、修路等农田水利基础设施建设。1977年春,余之河学校两老师因争权夺利闹矛盾,被处理了。考虑到我以前在学校里工作过,对学校情况比较了解,公社又派我到学校主持工作。就这样,在大队干了三年,我又回到了余之河学校。
我是1977年5月回余之河学校的(村办中学)。当时上面有恢复高考的信息,汝南高中又开始招生了。我回学校一摸底,发现学生这几年学的知识少的可怜。学生外语不会单词,数学不会解方程式,物理不知道杠杆原理,化学元素符号都认不全。为了给学生补习文化,我除了要求老师加班加点外,还亲自担课教学生物理、化学。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当年余之河学校就有5人考上了汝南高中。后来那五名学生都各有成就,其中一名叫闫三星的同学,现在是亿万富翁。我经常教导学生:一定要走出去,用渊博的知识做底气,要不断挖掘自身潜能,为社会多做贡献。而我们这些农村教师,就是他们的引路人,是他们阔步向前的铺路石。
转眼到了1980年。河南省民办教师开始招转,那时农村已包产到户,我成了家添了4个孩子(三男一女),加上父母是8口人,又加上叔叔家2口人(叔叔家没男孩,种地靠我),一共二十多亩田地。那时农村城市有着固化的二元化结构,我是农业户口,在农村成了家,有了孩子,就没有了太多的想法。每天是家里、地里、学校里诸多事繁多,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去复习备考?还是胡校长惜才如金、高瞻远瞩,多次找我谈心。在他的鼓励下,离考试还有十多天我报了名。考试考了语文、数学、政治三门课程,考试结果是我名落孙山。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十年秀才如白丁!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任何事不干则已,干就全力以赴,争取成功。经过几百个日日夜夜,第二年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汝南师范(民师班)。直到今天我还清楚记得考试的作文题目是:做一个骆驼式的人民教师;考试默写的古诗是《木兰辞》里的一段:“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做梦也不敢想,年龄已过了而立之年,13年后我再次踏入了求学之路。心里很欣慰,终于弥补了当年没有参加高考的遗憾。就这样我又开始了在汝南师范的新生活。
我们班是汝南师范十班(也称民师班),生源来自驻马店内的九个县。学生年龄上下悬殊十多岁,大的四十左右,小的二十一二,按老话说有点乱辈。汝南本县的有六名学员,分别是王学义、杨敏、马好友、罗嘉芝、徐敏和我。我们班同学都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大家系统地学习了汉语拼音知识、初高中知识、教育学、心理学等等。空闲时间我又看了很多文学名著,拓展了知识视野。
我们民师班经济来源有两部分:一是原来的民师津贴没变,多的领18元到19元;二是学校的助学金18.5元。汝师一毕业就变成了公立教师,第一个月是40元,定级后每月76元。
真是环境变人变,记得刚到汝南师范学校时,许多学生还和农村娃一样穿着补丁衣服,后来毕业了精气神大变,衣冠整齐,穿着皮鞋,戴着手表,容光焕发,就像换了一个人。有个别学员忘记了为人师表,毕业后就和农村的结发妻离了婚。
我毕业后分到了白堰学校,白堰学校是除了老君庙联中外,老君庙乡保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学之一,校长是胡伯恩,教导主任是陈嘉俊。我任初中一年级班主任教数学,又兼三年级物理。白堰学校和老家闫湾中间相隔一条草河,平时从家到学校来来往往都是从桂桥坐船,有一次夜晚回家后,夜里下了大雨,道路泥泞,自行车不能骑,只能步行,桂桥摆渡的船夫天不明是不上工的。于是我又摸黑踩着泥往西多走了五里地,从詹庄后面的小石桥上过河,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前跑到了学校,鞋上、裤腿上都是泥巴,上衣也被汗水浸透了。我是穷孩子出身,我知道农村娃上个学不容易,我从来不敢耽误一节课。尽职尽责,把我掌握的知识灌输给同学们。
我在白堰工作了一年多,1984年暑假后调到了房坡学校任教导主任。房坡学校也是一个戴帽初中(有小学也有初中,初中学生少)。房坡大队对教育很重视,每人每月补助30斤面粉,还可以在学校就餐。那时翟文学、王心正、刘怀兰都是当年汝南高中的高材生,我们四个都在房坡学校任教,强强联合,这在农村学校是少有的情况。让我想起了一句老话:家有五斗粮,不当孩子王。在现实面前,有多少落魄的文化人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呢?
在房坡学校我除了负责教学工作外,还兼任初中二年级的物理。房坡学校离老家十里,那时老父亲身体不好,有一次得了病,要吃几天中药,我就每天夜晚骑自行车回家,夜里为老父亲熬药(母亲1977年去世),第二天早起再熬一汁,然后到学校不耽误上早自习。那时真正体会到了古语:父母在,不远游。三、四十岁上有老下有小,在单位又是中坚力量,那一头也离不开,又无分身之术,只能咬着牙拼命向前奔。难哪!
1985年,在本人的要求下,考虑了我的实际情况,领导对我网开一面,把我调回了余之河老家担任教导主任。余之河村有村民四千多人,生源多,1-5年级是双班,另外还有两班初中,这两班初中没有经乡里批准,所以乡里也不分配教师。村里就招民办教师,真正是村办村管。由于拔高了在编教师的使用(让在编教师教初中),这无疑会影响小学的教学质量。这种情况一直到1988年老君庙二中建成才改变,两班初中学生编入了老君庙二中,余之河学校的初中班才停办。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学校里公立教师很少,民办教师是主力军。民间传诵的顺口溜是:土凳子,土台子,土老师领了一群土孩子。1987年我被乡里任命为余之河小学校长,当时土坯墙草房已换成砖瓦结构,垒的土课桌土讲台也换成了木课桌,但学校的路面和教室内还没有硬化,天晴时一扫地尘土飞扬。为了改善校园环境,我带领全校教师,多方筹资拉煤渣捡砖头,师生动手硬化学校和教室内的地面。另一方面想尽办法调动教师教学的积极性。我自己教小学毕业班数学课,管理严格,家长也配合,好多学生到现在见了面还有点怕我。我是恨铁不成钢啊!
付出就有回报。1989年春,全县五年级学习竞赛中,我们学校取得了好成绩。全镇表彰15名优秀生,余之河小学有5名学生榜上有名。
1990年暑假后,上级又把我调到了老胡庄小学任校长。老胡庄小学的教学成绩特别差,小学升初中的升学率也特别低。为了改变这种落后局面,我首先取消了单纯靠成绩奖罚老师的粗暴做法,采取教师自由结合的方式带班级,教师和学生多沟通,多做思想工作。又和附近的房坡小学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期中、期末考试两个学校互相派老师异地监考,统一试题,统一阅卷,两校共出光荣榜,对教师和学生触动很大。1991年,在全镇小升初的评比中,老胡庄小学取得了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这种联片统考的办法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后来被乡里和县里推广应用。
1992年暑假后,我又调到老君庙一中任教。并在那年秋天评为中学一级职称。当时评职称的硬件是要有大专学历,我虽然第一学历是汝南师范,但我有《中学语文专业知识合格证》证书。我自学后参加的《教育心理学》《现代汉语》《现代写作》《现代文选》等几科考试都过了关。当时在老君庙镇获得合格证证书的仅有5人。忙禄的日子过得真快,由于工作需要,1998年下半年,镇党委又把我调到了老君庙二小任校长。2003年按县局要求(年龄55岁),卸下了校长的担子,2008光荣退休。退休后我回到了农村老家,一直到现在任余之河村路庄小学的编外辅导员。
教育家陶行知说过: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回忆我这一生,感觉就像一叶扁舟在社会发展的浪潮中自信前行。我捧着一颗感恩的心、一片浓浓的情、一份担当的爱在农村学校里默默耕耘。贫寒不失吾志,劳累不忘吾责,我把我的一辈子都完全彻底地奉献给了农村教育事业。我无愧于内心,无愧于父老乡亲,无愧于这个美好的新时代!
讲述人|李景言 整理|李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