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杨恬散文世界

初识杨恬，便是在市长城学会内刊上，读她的长城报道和散文。杨恬，杨恬，一篇读完再接一篇，一读读了个尽兴，真正走进了她的长城散文世界。作为一名新闻人，她写的新闻报道与采访实录，在我这个槛外人读来，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我也无法用专业的词汇来对她那些新闻写作做过多的客观评价与主观赞赏。一名普通的自由写作者，对于作品，更多一些感性的认识与理解。这个阅读习惯，让我对她写在长城学会内刊上的几则小散文更感兴趣。今天，读罢几则，余兴未尽，写几点感受，聊作对作者热情撰文的回馈。一、擅长以史开篇，代入情境，展开记述。读了杨恬散文，读第一则时，似乎就能想到她后面的散文都要这样开头——《沉默的忻口》：“如果我不是生在忻州，或者未到过忻州，或许真还认不得那个‘忻’字。后来听过传说，也查过字典，才知‘忻’与‘欣’同音同义，而且是先有的忻口，后有的忻州。史载，公元前200年（汉高祖七年）......”拿史说事儿，以史开题，这应该是杨恬散文的一个特色。三言两语，汉高祖刘邦的“六军忻然”，让人一下读懂了忻口的久远历史与重要地理位置，忻口特点就这么被几句闲谈轻描淡写地讲了个明白，为后面谈忻口战役埋下了伏笔。再读《老牛湾的英雄梦》，去过那里的游人，大多只观其表，看表里山河蔚为壮观，而杨恬散文还是从史着手：“老牛湾古堡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记不得年纪认不清人的程度了，只能依稀听路过的人说起，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将近六百年了。”这样的开头，能够很容易地把人带入一个历史的情境，观景即观史，观一个景点像问津一个人所经历的沧桑。于是，去游一处景，就是在去邂逅一个人了，邂逅一位老友，邂逅一段史话......再读《托逻台的风》：“托逻台的风一刮，就刮了上千年。从北宋名将杨业‘不食三日而死’于托逻台附近的狼牙儿村，就注定了它不平凡的一生。”这样的开篇不难看出，杨恬散文，不是在游山水，而是总在畅游史海啊。不是观景，而是去问史。读者也对她这篇文章后面的写作方向心中了然。对史学的熟知与关注，让杨恬的出游有别于常人的游山玩水，让她散文开头有了不一样的魅力，能够寥寥几笔便将读者带入历史的情境，耐心听她娓娓道来每一处景观的前世今生。至于山川风物、人文胜景，读者自己用眼睛去看就好。二、习惯依托史料，灵活构思，精巧布局。一般的游记散文，人们习惯以出行时间和路线去架构全文，时空转换、移步换景是最常见也最好用的写景散文构思。这样写下去，作者几乎可以不必费多少心思，边走边叙，闲庭信步似地就完成了一则观景文章，可圈可点，可详可略，想扯多长就扯多长，想到哪儿止就到哪儿止，全凭兴致来定。这样的散文见多了，也符合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特点，无可厚非。但杨恬散文不同，她是带着责任去看、去写的，在行动之前已经开始代表人类于内心拷问自己：“历史是怎样的？今人是如何对待历史的？”她要去的地方能够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这叫胸有成竹，便知将往何方吧。下笔之前，自然已经有了全文的精巧布局。比如《萧太后面壁思过，古城址灰飞烟灭》一文，依然是史事开篇：“应县古时是辽朝领地......”，将读者拉回历史的记忆。然后，全文都是围绕对萧太后身世、铁政、塑像的探究、寻找展开。从萧太后对应县本土的历史功绩、豪杰风范说起，到萧太后塑像被冷落一隅、面壁思过止叙，作者提出质疑：“是因为对历史的遗忘，还是想逢迎大众对杨家将的追捧？”并另举应县城下庄村的繁峙古城遗址一例，延伸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历史命题：“一个民族的历史是一个民族安身立命的基础，失去对本国历史、党史、国史的历史自信和文化自觉，必将走向‘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的不归路。”从而，完成了本文对“应县耐人寻味的文化态度”的负责拷问和严重警示。布局之精巧，见作者之匠心。正是因为作者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积淀，她才能够跳出历史叙述的陈规，对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展开诗意的刻画，替代了大段的铺陈叙事和繁琐说理。让我们再回到《托逻台的风》中，解读这一构思技巧。“千年前，托逻台的风意气风发，助萧太后和耶律斜轸俘虏杨业，冷冷地看着潘美与王侁，在辽地吹响胜利的号角。”——作者抓住托逻台的气候特点，借自然景观带入历史画面，又以历史人物烘托自然景观，拟人化地将历史事件贯穿于自然景观的描写中，当年古战场的生死搏杀跃然纸上。结尾处，“人在托逻台，哪知春已至。”笔锋一收，干净利落。三、巧妙切换思维，文史结合，议中含情。作为小情小致的散文，历史的恢弘是怎么也覆盖不住作者一颗细腻、灵动之心的，思绪的狡黠、机敏让她能够在史学与文学之间自由切换，主观抒情与客观议论无处不在。聪明的作者，始终不会把自己置身事外。总要在叙述与描写当中不时地亲身介入，比如《沉默的忻口》中初识“忻口”的那一段叙述，就是从自己对“忻”字音义的探究展开的。包括文章后半部分，作者仍然是将主观感受与客观叙述相结合，倾心诉说，表达自己正视历史、珍惜当下的严肃态度：“我庆幸生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战火纷飞流离失所的日子；但我又为忻口战役中伤亡的十余万人感到难过，他们拼尽全力乃至付出生命保卫的忻口，现如今无人祭奠，无人洒扫，任由风吹雨打，大卡车卷起的尘土飞扬在门楣上。”“一段岁月，波澜壮阔，刻骨铭心。一种精神穿越历史，辉映未来。慷慨赴死、不怕牺牲、百折不挠、艰苦奋斗，是抗战将士留给后人最为珍贵的精神财富。苦的磨难，压不垮中国人民；残暴的敌人，只能激发起中华民族誓死抗争的英雄气概。惟愿我们都能铭记血泪历史，缅怀先烈，珍惜当下的和平生活。”文章为时而著，在结尾处，作者不吝笔墨，发表议论，此行忻口战役遗址，方才不虚。在《托逻台的风》中，作者深情写到：“千百年后，高大的托逻台不再高大，雄伟的长城不再发挥作用，身上的鳞片也被村民一块一块搬了回家，或砌墙，或盖房子。托逻台的风是有记忆的，没了铠甲鳞片，风烛残年牙齿脱落的风，依然饱含杀意。”穿插这些感受或议论，写活了静止的风景。使一则写景散文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有性，使得读者也如身临其境，痛惜长城文物的破败。更为巧妙的是，她时常退到文后去，将景观作为抒情主体，代为表达她自己的感受。“萧太后在墙角的哭声，繁峙古城遗址破碎时的声音，辽文化街与现代牌匾的碰撞声，你们可曾听到？”“老牛湾古堡也时常会羡慕黄河”等等，都能够将读者轻松带入主观情境。四、发挥记者特质，惜字如金，视角独特。杨恬写散文，处处能够流露出新闻写作的习惯，新闻人的特质在她的小散文中随处可见。譬如笔墨的运用，譬如视角的独特等等。对那场声势浩大的忻口战役，写多了新闻报道的杨恬讲述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先综述忻口战役的时间、地点、规模和参战三方及各部长官，再概述战果及意义。简洁、准确的历史追述，并没有在凭吊忻口的散文中喧宾夺主，冲淡此行想要表达的重要旨意。这是长期从事新闻写作练就的表达技巧。再如对萧太后的认识，作者能够以客观、严肃的历史眼光去审视、评价一位于杨家有罪、于本土有功的女政治家、军事家；还有，因托逻台城砖被毁而生发的痛惜之情亦是如此，无一不在体现一名新闻人的独特视角。五、唤醒文化底蕴，援引史话，熟用诗词。杨恬毕业于安徽师大中文系，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有很深造诣。这一过硬的文学素养，是她对散文驾轻就熟的法宝。每每提笔，她都能够唤醒自己内心深处的历史内涵和文化底蕴，诗词功夫亦是了得。最为典型的是《老牛湾里的<沁园春-雪>》。文章不长，以毛泽东一首《沁园春-雪》作为全文内容与情感的红线，走近大雪后的老牛湾，写景，状物，记人，叙事，抒情，言志。这样多的诉求欲，不用些笔墨是表达不清楚的，而作者偏偏以她对景观特点和诗词内涵的准确把握，让二者在自己的散文中亲切遇见。一阙词作文脉，一处景立意高，用极有限的篇幅，呈现出一个无限宽广的文学视野。至于刘邦“六军忻然”，曹操“神龟虽寿”，东坡的“会挽雕弓如满月”，史话与文学交汇，无不在文中增添趣味与意味。在此不做细谈。六、敬畏劳动人民，客观审视，尊重历史。作为晋西北高原长大的女儿，作者对这片土地有着深沉的爱和敬畏，对这里的人民有着最为高贵的礼遇。在《老牛湾里的<沁园春-雪>》中，作者对那里的父老乡亲做了侧重描述：“住在老牛湾里的乡亲看惯了这冰河千里的壮阔美景，再美也习以为常。”“摄影家们是风流人物不假，在我看来，凿冰求渔的老乡也同样是。”这些美好的描述，正是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敬畏之心、热爱之情。她是永远将家乡父老放在美景之上、时代之最前列的。作为新闻写作者，客观审视历史、尊重历史是最基本的职业素质。在历史人物萧太后面前，作者不禁发问：“这样一个政治野心与铁腕手段具占的辽国‘武则天’，还是应县木塔的倡建者，更不必说佛宫寺还是萧太后的家庙，那为何在崇尚辽文化的应县不见萧太后的只言片语？”七、语言平实准确，辅以新词，灵动有趣。杨恬散文中，对于自然景观的描写有情有性，但对史事的叙述却又平实准确，简洁精练。这个语言特色是任何一类型散文的根本，功力浅的人往往不易把握，或是啰嗦了，或是抒情了，或是在不对的时机插入主观色彩的讲述，杨恬散文讲史不存在这个问题。需要特别提到的是，散文化的语言，要想有常青的生命力，博得年轻读者的垂青，词汇表达上必须紧跟时代。杨恬散文中的词汇运用，既严肃又新潮。如“我原只是在词中徜徉，脑补大气磅礴的北国山河”，多么有性灵的词句，这是年轻人对事物特有的感性态度。“老牛湾已经很老了，伴随着黄河边打渔人凿冰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又沉沉地睡着了，今天梦到一阙词......”好生富有情趣！“此时的托逻台的风，向每一个登上它的人宣战，倨傲地撕扯着闯入者和破坏者的毛发和肌肤，似拽着人的领子逼问：‘把我的城砖还回来！’”就是这么任性！所举所列，或许片面；言不尽意，就此打住。愿在日后能够有机会读到杨恬更多这样的散文，让读史的人不再觉枯燥，读文的人不再觉空洞，在阅读中得到真正的享受！（杜鹃）来源忻州市长城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