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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正确地评价一部硬科幻电影?| 新京报快评

2020-11-21 12:5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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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今年是科幻电影元年或许不为过,但中国科幻电影是否要就此崛起,恐怕答案并不乐观。

▲电影《流浪地球》海报、剧照。

文 | 刘远举

最近,《流浪地球》引发了激烈的争论。毋庸讳言,《流浪地球》的评价有家国情结的加持。其实,《流浪地球》未必有多少家国情怀。好莱坞电影中美国人拯救世界,是为了美国国内市场,中国电影中,自然也是中国人拯救世界,没其他国家什么事,甚至被用来衬托中国人,这是正常的市场策略。此外,吴京的意识形态色彩是自带的,电影情节并未过多强调家国主义。所以,家国情怀很大程度上是粉丝、舆论自己加戏,电影的价值观色彩被过度演绎了。这并不奇怪,因为中国人懂科幻的很少,自然也不会从科幻角度去讨论,而是强拉入自己熟悉的领域。于是,最初源于一个工程师头脑中“太阳灾变人类该怎么办”的头脑风暴,在舆论中扭曲、发酵,变为了中国人“重土安迁”,变为了中国方案。不过,要想客观理性的讨论,还是先需回到本源。一,20年前,中国也曾迎来“科幻元年”上世纪80年代初期,在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中,中国科幻曾经有过短暂的黄金时期,之后,随着科幻被视为“精神污染”而陷入沉寂。此后十几年中,《科幻世界》是唯一发表科幻作品的平台。1999 年,高考作文的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同一年的《科幻世界》上正好有一篇相关内容的短篇小说。于是,在高考的指挥棒下,家长蜂拥而至,2000年,《科幻世界》的发行量激增到每月36万份。这是中国科幻繁荣的元年吗?并不是。随后,《科幻世界》的发行量逐年下降,2010年降到了16万份。这个时候离三体获奖,还有5年。《三体》的流行,首先当然是因为它是一部优秀的硬科幻小说,但某种程度上,其在中国的流行,与科幻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中国互联网创业潮的产物。降维打击、黑暗森林,这些理论的商业化解释与应用,通过互联网领袖的社交媒体,极大地促进了小说的传播,使读者从传统的科幻读者延伸到了更广泛的读者群体中,奠定了其在中国的名声,然后向外传播,最终反过来形成更大的影响力。所以,《三体》的流行是一个互联网现象。就如当年《假如记忆可以移植》让《科幻世界》一时洛阳纸贵,只是一个高考现象。从这个角度看,如果当年的科幻热是家长们的功利之举的话,那么,如今的三体何尝不是另一种功利呢?这种功利,无非是家长变为创业人群,变为白领的知识焦虑,以及追随短暂的流行文化而已。当然,互联网创业潮本身也是工业化的产物,而工业是科幻的土壤。但无论如何,中国硬科幻小说的受众基础薄弱是客观存在的,科幻小说要有技术审美能力的门槛,如果不明白3K背景辐射与宇宙的关系,就无法明白为什么小说中的人物会因为背景辐射闪烁而崩溃,反而会认为,天空闪烁算什么,玄幻小说中道友渡劫那才叫天翻地覆。但是,技术审美与教育有关,而中国的本科率才仅仅4%。所以,说今年是科幻电影元年或许不为过,但中国科幻是否要就此崛起,恐怕答案并不乐观。一个可以印证我这个观点的现象是,刘慈欣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现象级作家,大众还知道的另一个科幻作家可能是因为《北京折叠》获奖而闻名的郝景芳。但是,中国科幻圈内的另一些长期持续创作的知名作者,比如与刘慈欣并称中国科幻三巨头的王晋康与何夕,在普通大众中,仍然籍籍无名。何夕的《伤心者》《六道众生》,王晋康的《生死平衡》《七重外壳》《水星播种》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幻小说,与《流浪地球》相比,也不遑多让。实际上,在电影之前,就连刘慈欣的《流浪地球》《乡村教师》也并没有多少人读过。所以,作为一部硬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引发热议,但却很少有人从科幻角度去谈,太多的借这杯酒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虽然这有其必然,但从科幻角度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那么,作为一个科幻小说爱好者,也为一个专栏作家,我权且抛砖引玉,希望在价值观争论之余,引入更专业的讨论。

▲电影《流浪地球》海报、剧照。二,说《流浪地球》是伪科学,言过其实了科幻小说一般分为软硬两类。如果把软科幻放在光谱的左端,最左边的,应该是类似哈利·波特这样的奇幻小说;星球大战、银河英雄列传这类,尽管有了太空与科技,光剑与激光,但仅仅是一个背景而已,也是典型的软科幻,被称为太空歌剧;《三体》、《基地三部曲》、《太空奥德赛》这一类小说,技术深度参与到情节发展中,则属于硬科幻。刘慈欣的小说,在科幻的光谱上,已经接近最硬、最技术化的一端了。人们对于硬科幻有两种误解:一种是只要不符合现有技术,就是伪科学。当年科幻被视为精神污染,正是出于这种偏见。另一种误解是只要是科幻,随便怎么幻,都是可以的。这两种误解,可以同时存在一篇文章中。就有科普人士侃侃而谈:科幻小说要设立科学顾问,防止伪科学,同时又说,“允许有虚构和文学化想象,这与武侠片里飞檐走壁的轻功具有相似功能”。也有教授洋洋洒洒指出《流浪地球》的很多技术漏洞,视为伪科学。这些观点都是错误的。超光速是伪科学吗?的确是的,但是,把科幻的“科”,等同现有技术,这会压抑科幻的空间。而把科幻的“幻“当做了奇幻的幻,又会降低了硬科幻的质量与魅力。这两种误解,有浓重的历史痕迹。长期以来,在官方话语体系中,科幻的地位一直不高,甚至一度被视为精神污染,所以专业性缺失,大众无法正确理解,即便在今天,也并不令人乐观。这两种误解,必然体现在《流浪地球》电影以及后续评论当中。比如,在流浪地球的剧本中,一开始就说木星引力增大,以及后面的点燃木星瑕疵,均是出于编剧缺乏对硬科幻范式的理解与尊重。同样的,批评者认为,地球根本不可能推动,这是伪科学,同样也是出于对硬科幻的误解。这两个误解会限制中国硬科幻电影、评论的发展,以及两者之间的良性互动,阻碍中国硬科幻电影的进步。这个基础性的方法论问题,值得被认真讨论。三,科幻科幻,“科“在何处,“幻“在何处硬科幻小说中除了人文思考与文学性,还需要科学与幻想。与奇幻不同,“科”与“幻”应有边界,遵循一定的范式,从而达到逻辑自洽。硬科幻小说的一般模型,可以用下图表示:

硬科幻,不但有作为“幻”的构想的新技术,还有作为“科”的技术推理过程,后者是硬科幻小说独具的技术审美魅力。比如,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是“幻“的范畴,但由此进行的逻辑推导,却属于“科”的范畴。同样的,著名的“黑暗森林“理论之所以精彩,是因为它有着较为严格的推理过程。所以,科幻小说的范式以及评价硬科幻小说,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考虑。第一,幻想上要自洽。幻想的对象可以是新技术,也可以是新规律,甚至是新的物理、数学规律、常数发生变化,甚至1+1=3。物理、化学、生物等理工科之外,也可以对社会、经济领域进行幻想。幻想不必符合科学原理,但却要整体自洽,符合小说的整体世界观。比如,在《三体》中,云天明的攻击方式是改变引力常数。因为小说中本身就存在神一样的文明,所以,改变物理常数与小说本身的世界观是吻合的。再比如,在《计算中的上帝》中,一只巨手包裹住了爆发的超新星;上帝射出的一束光使三个不同星球种族的DNA聚合。这些设定尽管都属于超级技术,但与小说的世界观是自洽的。再来看《流浪地球》,电影一开始,《流浪地球》就毫无必要地牺牲了“幻”的世界观来自洽。从世界观上看,在《流浪地球》中,人类之所以这么惨,或者说,小说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没有神级技术,但剧本毫无解释地引入了 “木星引力突然增大”,这个明显违背常识的情节,导致了世界观冲突。“木星引力突然加大”,可以用“整个太阳系突然进入了引力异常区”去作为交代,但是,这属于神级奇迹,放在《三体》中可以,放在《深渊上的火》中也可以,但放在《流浪地球》中就与世界观发生冲突了。其实,避免这个错误,也就一句字幕的事,比如改为:“受病毒影响,多台发动机停机,地球进入木星撞击范围”。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剧本几乎没有“硬科幻的‘幻’需要在世界观上自洽“的概念。

▲电影《流浪地球》海报、剧照。当然也可以不用冲量定理。比如,王晋康在《天年》中,就引入了一种新的物理规律,即宇宙是由量子纤维组成,一旦破损就会扭曲空间,移动巨大的天体。这相当于替代了冲量定理。但是,这显然也属于神级技术,与世界观不自洽。第二,科学上要合理。硬科幻不等于一定不脱离现有技术。但如果技术过程是已知原理主导的,则要求过程有科学上的合理性。比如,在《三体》中,用核弹推动光帆飞船,虽然人类的技术现在达不到,但其原理光压、冲量是合理的。遗憾的是,《流浪地球》剧本为了追求反转,牺牲了“科”的合理性。电影需要 “危机——解决危机——失败——绝处逢生”这样反转,所以,电影设置了点燃木星推动地球。这是一个冲量过程,更多地属于 “科”的范畴,应该更严谨。但是,剧本完全抛开了定理,数值上的bug显而易见,而刘慈欣小说又以技术过程中的技术审美著称,这就产生了违和感。四,科幻小说自洽与合理外,有一些例外原则当然,科幻小说毕竟是小说,不是论文,自洽与合理都可以有例外。第一,“科”范畴的推理过程,可以退而求其次,达到“接近合理”即可。我个人觉得,所谓接近合理,即需要查资料、动笔推算,才能发现的瑕疵,是可以接受的。但一望即知的错误是低级错误,硬科幻小说、剧本都应该尽量避免这一点。第二,基础框架的“科”范畴的技术设定,可以免于审视。在这个框架之下,离框架越近的技术设定,技术过程就越要严谨,远一些的,则可以忽略。比如,时间穿越这个技术设定,作为一部小说的初始逻辑基础,应该免于审视,否则,多数小说都无法成立。在《流浪地球》中,最主要的框架是行星发动机推动地球,这也存在地球地质结构经受不住、发动机推力不足等问题。这些问题本质上和点燃木星类似,但是,这属于小说的基本框架、逻辑起点,应该免于审视。而且,这个瑕疵已经在普通人“动笔”这个底线之上。

▲电影《流浪地球》海报、剧照。再比如,《火星救援》小说以精确的数字闻名,对植物生长的数据、对航天员所需的水、电量、热量都是有精确计算的。但是,相对来说,从地球到火星的大飞船的技术参数,中国飞船与美国飞船的衔接等问题,技术推导就少很多了。行文至此,基本上可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了:为什么尽管行星发动机推不动地球,但是这个设定却是精彩绝伦的。而木星引力突然增大,点燃木星推动地球的设定,却是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第三个例外是,作为背景的经济、社会设定是可以忽略的。价值观的角度,在科幻小说,特别是硬科幻小说中,比一般小说处于更次要的地位。比如,在一个反乌托邦社会中,人民被奴役,就无需追问为什么没有反抗。所以,流浪地球的超级工程是否会引发经济的崩溃,抽签是否符合道德等议题,其实是可以忽略的。科幻电影中出现这种场面,某种程度上是因为这是人类文明紧急状态的必然。实际上,美国人1998年拍的《天地大冲撞》也是采取的抽签制度。纠结这些问题,往往是因为对技术审美无感,而强拉入价值观范畴。《星河战队》这部电影很多人都看过,很多人会觉得制服很像纳粹制服,其实,其原著小说,即海因莱因的《星际伞兵》,讲的就是人类扩张,殖民其他星球而遇到抵抗的故事。至于小说中的公民权需要争取,更是政治不正确。但不可否认,这仍是一部好的科幻小说。当然,并不是社会与经济不重要。实际上,它们可以作为科幻的主体框架,这个时候当然就不能免于价值观的审视。1993年雨果奖的获得者《深渊上的火》就构造了一种三个个体共同思维的智慧物种,并构造了其文明的图景。在《三体》中,也有对三体人的社会的幻想。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中,也是对社会过程进行了“幻”的设定,“心灵历史学”发人深思。实际上,刘慈欣的“黑暗森林“法则对宇宙文明的抽象化就有“心灵历史学”方法论的影子。五,硬科幻电影《流浪地球》有明显bug有这些方法论帮助厘清“科与幻的边界”,我们就可以去审视硬科幻电影了。在《星际穿越》中,为了实现人类完全无法达到的星球,作者幻想了外星人放置的虫洞的情节,这属于“幻”。但从虫洞出来之后,黑洞的模样、黑洞引发的潮汐以及双生子佯谬,都是严格按照已有的物理知识进行推理、构造的,这属于“科”。这正是科学顾问所做的事。由此可见,科学顾问不是用来限制所谓“伪科学”的,科学顾问没有限制作为“幻”的这一部分的虫洞穿越,而是帮助在“科”的这一部分更严谨。电影在最后为了实现父亲与女儿的通讯,又引入了从高维空间跨越时空的引力。这是改变了物理推导过程,但这在有着能够放置虫洞、构建高维空间的神级文明存在的世界观中,是逻辑自洽的。所以,《星际穿越》的幻与科,天马行空的想象与严谨的推理同在,是一部优秀的硬科幻电影,也刚好契合笔者本文提出的硬科幻范式。再来看《流浪地球》。正如前文所说,在一开始的“木星引力增大”中,剧本失掉了“幻“的世界观自洽。在结尾的时候,又为了追求反转,在点燃木星中,失掉了”科“的合理性。前者是非常轻率的,因为完全可以用发动机集体损坏作为理由。而后者,则有本质上的困难。

▲电影《流浪地球》海报、剧照。这源于硬科幻本身的限制:在没有神级技术,只有既有技术的前提下,要达到绝地逢生的反转,在几分钟内改变两个星球的路径,这本身就超出了严肃硬科幻力所能及的范围,恐怕要修改整个故事。如果编剧对硬科幻有正确的认识,可能我们看到的故事就不一样了。其实,同期的《疯狂外星人》结尾时,就是一个典型的硬科幻反转。外星人附体是作为“幻“的一部分,而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是属于“科“的既有原理,最后条件反射唤醒原本的猴子的意识,这是一个技术推理过程。作为电影,这是一个合格的硬科幻反转。所以,对于硬科幻来说,剧本对于科幻的认识非常重要。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反转是克拉克的《星》。圣诞树顶都有一颗星,在《马太福音》等宗教书中,这颗星叫伯利恒星,是与耶稣一起诞生的,有科学家认为,伯利恒星是超新星爆发。根据这个科学假说,克拉克创作了小说《星》,前去考察的宇宙飞船上的随船牧师,在描述了一个文明预知超新星爆发所做的最后徒劳挣扎之后,最后一句是:“神啊,你有亿万颗星辰可供驱遣,何以偏偏选上这一颗?你用大火断送了整个世界的人,就只是为了照亮伯利恒的早晨?“这是一个精彩绝伦的、震撼性的、宏大的且合理的反转。《流浪地球》在“科”的范围内失掉的严谨性还有很多例子。比如人推人的方式;为什么火石那么多,却没有就近布置;一把大火烧掉人工智能等。最后一个场景让我想到了科幻电影史上经典的一幕。《流浪地球》中的人工智能Moss的红灯,是在向克拉克原著、库布里克导演的《太空奥德赛:2001》中的人工智能HAL致敬。顺便说一下,HAL三个字,是对IBM三个字母的移位得到的。HAL同样也被人类杀死了,但却不是死于一瓶伏特加。在电影中,人工智能HAL是负责飞船的一切的,后来航天员发现HAL杀人,就要毁掉HAL。怎么毁呢?他躲过HAL控制下的重重机关,进入核心部位,一块一块地抽掉计算机板块,这时HAL没有机械可控制了,但还通过对话在劝说他,随着板块的抽出,HAL的语言越来越慢、越来越混乱,红灯也慢慢黯淡下去,最后没有声音,灯也灭了。这个过程暗示着HAL的运行原理是大规模的并行运算,毁掉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仍然能运行,直到低于一个阈值。对的,现在大热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正是基于并行运算的。《太空奥德赛:2001》拍摄于1968年,被誉为当之无愧的现代科幻电影技术的里程碑。连刘慈欣都在说:“我所有的一切作品都是对阿瑟·克拉克最拙劣的模仿”。当然,这只是他的自谦之词。其实,好莱坞坏的例子也很多。在电影《独立日》的情节中,电脑病毒竟然战胜了外星人。根据常识,同为“冯·诺伊曼型结构”的计算机,安卓、苹果,PC之间的病毒是不通用的。人类计算机的病毒能在外星人的计算机上发挥作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坏的技术推理过程。硬科幻电影不存在伪科学一说,“幻”这一部分可以天马行空,但“科”这一部分,却需要循序硬科幻小说的几个原则。

▲郑州一家电影院里的《流浪地球》大幅海报。图片来源:视觉中国。刘慈欣本身是很反感漫无边际的幻想的。他举了个例子——曾经有一位导演问他,按照剧本中的技术设定,从地球到木星要航行多久?他回答,至少要半个月。导演又问,能不能再快点?比如用时空跳跃的方法直接到达?面对这个问题,刘慈欣回答问题的声音都提高了:“可是,时空跃迁是一种超级技术啊!这种技术一旦诞生,改变的就不单纯是从地球到木星的航行时间了,整个人类社会、人类文明都会发生改变啊!” 他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激动,他说:“所谓科幻的思维方式,是指要把整个世界构建在一定的科技层次之上,这个世界是自洽的,是有一套自我逻辑的。”其实,我觉得流浪地球剧组根本不需要科学顾问,有刘慈欣就够了。专家虽然专业水平更高,但却而不可避免的带有对硬科幻的两种误解。科学家与科幻小说家是两个不同的专业。刘慈欣的小说对硬科幻的原则遵循得非常好。他的小说既恢弘瑰丽,又充满各种奇思妙想的技术细节,已经是世界顶尖水平。虽然这些想象未必都正确,但都是在一定的技术范畴内进行的。比如,《三体》中著名的纳米丝切割船体情节。科技设定是纳米丝,但推理过程却是实实在在的物理过程:纳米丝细、强度大,因而造成的压强大,所以可以起到切割作用。刘慈欣的小说有非常严密的逻辑,他连纳米丝的垫片都想到了。因为纳米丝对船的压强大,同样的,也没有已知的材料能扛住纳米丝的压强,固定纳米丝。所以,刘慈欣在已有的技术设定中,构造出纳米丝(“有一些同类片状材料可以垫片”)。这就是硬核科幻。如果刘慈欣抛出神奇女侠的鞭子,或者钢铁侠的盾牌,或者突然发现一种坚固的材料,那就不是一个好设定。再比如,在《三体》中,面壁者的计划之一就是用核弹炸飞水星,减速水星,使之坠入太阳,这个过程属于冲量定理,但整个过程充满了技术审美。硬科幻的这种技术审美,甚至会反过来推动技术。比如,克拉克是第一个提出全球同步卫星的,而如今NASA也会找未来学家、科幻小说家去做咨询。甚至于科幻作品中的产品形态会影响现实产品的发展。比如,透明屏幕。透明屏幕其实从来不是真实的产品需求,人会用黑板、白板,但不会有人用透明玻璃当演示板,因为后面的物体与光线会产生干扰,但在科幻作品的影响下,人们都认为未来的产品就是这个样子的。对真正的科幻小说爱好者而言,刘慈欣小说的魅力,正是源于这种合理而恢弘的想象。说刘慈欣以一己之力提升了中国科幻,小说中这种对技术推导过程带来的审美愉悦,占了很大一部分。也正因为如此,在真正的科幻群体看来,《流浪地球》的错误特别让人感觉到一种违和感。这一次观众是用“中国人自己的科幻大片“”中国硬科幻元年”的地位来呵护《流浪地球》的,但是,第二部,第三部就不会有这个待遇。中国硬科幻应该在情节、剧本上投入更多。实际上,这部片子能够成功,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刘慈欣的基础设定,所以,只有尊重原著,尊重这样的智慧,中国科幻电影才能走得更远。可以想见的是,随着电影的成功,刘慈欣的话语权会越来越大,后续改编电影在“幻”的自洽性与“科”的合理性上,都会有较大的提升。六,《流浪地球》一边倒好评的公共价值在哪里人类对技术的追求根植于作为自组织系统的人类发展的热力学方向,这更加符合人类进化路径的审美——比起家国主义、精忠报国,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但是,即便如此,强调纯粹的技术之美,强调人类对技术无止境的追求,并不能越过道义的审视。所以,在硬科幻电影之外,价值观的评价是有其意义的。电影在两次意义上完成艺术的生命。第一次是电影本身,第二次是电影引发的评价、发掘。无论褒贬,无论其在作者、导演本身的意图之中,还是朝着始料不及的方向,都可以在更大层面、更深意义上完成电影与社会的互动,从而形成电影的艺术意义与社会意义。刘慈欣可以称为工业党,在单纯的字面意义上,这并非一个贬义词。当然,应该看到,随着社会化分工与科学的进步,科学家和工程师们依赖于国家提供的财政预算支持,某种程度上,这使他们倾向于宏大的国家叙事。这就造成了“工业党”与观众叙事的第一波合流。耐人寻味的是,在这个脆弱行星的另一面,刘慈欣的这个思想内核,体现在《三体》中,并得到了截然不同的解读。2013年时,美国科幻作家LarryCorreia认为,雨果奖受到美国科幻界“政治正确”气候的影响,偏向奖励女作家、年轻作家、少数族裔作家,使得部分白人保守派的作家和作品完全被忽视。所以他发起了名为“悲伤小狗”的运动,争夺白人保守作家在雨果奖中的地位。随后,悲伤小狗被Vox Day发展为“疯狂小狗”。《三体》中的一些描述契合了美国白人保守派科幻群体的意淫。甚至可以说,让他们觉得遗憾的,“只是作者不是美国中年男性人”。随后在疯狂小狗的地下提名与刷票的支持下,《三体》获奖。所以有人说:“《三体》是一个‘小狗式的胜利’。”不得不说,这是围绕《三体》的一个最大的误会。或者说,《三体》在中美两国获得青睐背后的深层原因的差异,可能孕育着新的矛盾。但是,被忽略了的是,刘慈欣是知识分子,而且,是写科幻小说的知识分子。科幻小说价值观中“科”的这一部分,在中美,乃至全世界都是互通的。

□刘远举(媒体人)

编辑:李冰冰 实习生:李文隽 校对: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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