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牍写作点评丨白衣执甲写“遗书” 喜得凯旋作“纪念”!
【引言】
4月5日人民日报微信公号发表了一封写于2月13日的家书,感动了许多网友。写信人是湖南中南大学湘雅医院援鄂抗疫国家医疗队队员、重症医学科主治医师赵春光,收信人是他的父母。
这封家书用古书信体——尺牍体,格式规范,古色古香,情真意切,语言古朴,体观了一种家国情怀,也体现了作者良好的国学功底。
我作为读者,被书信的内容所感动的同时,也被其格式所吸引,念兹在兹,不避浅陋,在线点评,与君共赏。
家书作者:赵春光
(家书作者:赵春光)
【家书原文及点评】
父母大人敬启:
[这里是尺牍的称呼和敬辞,“启”,即开启,拆信之谓也。关于称呼和礼告敬语的问题,古尺牍很讲究,文绉绉的——
致尊长:尊鉴、赐鉴、钧鉴、崇鉴致师长:尊鉴、台鉴致平辈:台鉴、大鉴、惠鉴致晚辈:青鉴、青览、收览致政界:钧鉴、台鉴、勋鉴致女性:芳鉴、淑鉴、懿鉴(年高者)致夫妇:俪鉴致宗教:道鉴
作者在这里,称呼“父母大人敬启”,是最亲切最真挚的,因为给至亲写信,称呼敬语无须太客气,只要得体就行。]
儿领命离湘赴鄂,已有一周,衣甚暖,食颇饱,眠极安,父母勿念为盼。
[古文体讲究起——承——转——合。
“起承转合”是艺术创作常用的结构技巧之一,旧时作文惯用的行文方法,后来逐渐泛指文章的写作手法。
元代范德玑的《诗格》曰:“作诗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转要变化,合要渊水。”
这里是本书信的“起”,开启话题——儿(有写“男”的)使命在胸,现在安好,父母勿念。语体色彩颇古朴,感情很真挚。]
疫事一起,情形颇烈,武汉三镇,尽为病土。儿自领命,无一日不着白衣,无一日不在前线,施针药,救死伤,施我所学,冀有所得,不敢半点儿戏,不敢一丝懈怠,惟望不负二老所嘱,医院所托,国家所命。
[这里是“承”,即顺着说——武汉疫情酷烈,儿等白衣执甲战疫,仁心匠术,不负国家不负父母。这里摒弃顿号等复杂标点符号是对的,因标点符号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才启用的,古文的停顿处是随意朱笔一点的,叫“断句”,何必用很多复杂的标点符号呢(如顿号、感叹号)?]
常忆我父,着戎装,执甲兵,护卫南国天空,兵锋所指,宵小不敢窜犯,念我母,供三餐,勤耕织,耳提面命,受形秉气,养育之恩,日日挂怀。犹念垂髫之时,父母命我行正步,敬军礼,望我从军报国,以承父业,孩儿顽劣,未进行伍,唯报国之心,时时不敢涣散。今疫事一起,儿自请缨,蹈火而行,生死不念,唯忧我父,溽不知热,唯虑我母,寒不知冷,星汉两城,相隔甚远,不能绕膝床前,儿颇念之,但喜吾妻甚贤,可解二老孤怀,所需所命,可尽驱使,儿虽远离,亦如膝下。
[这里是“转”——相当于现代文的“插叙”“拓展”。这部分写得最精彩,印证了鲁迅的话一一从血管里流出来的都是血,从水管里流出来的都是水。常忆父母身传言教,常念赵家家风,常思报效祖国报答人民夙愿,机会就在眼前。惟(唯)忧父母寒热,惟寄贤妻代为操劳。这,也许就是古人云:忠孝难以两全。]
此役,万余白衣,共赴国难,成功之日,相去不远,苍苍者天,必佑我等忠勇之士,茫茫者地,必承我等拳拳之心,待诏归来之日,忠孝亦成两全;然情势莫测,若儿成仁,望父母珍重,儿领国命,赴国难,纵死国,亦无憾。赵家有死国之士,荣莫大焉。青山甚好,处处可埋忠骨,成忠冢,无需马革裹尸返长沙,便留武汉,看这大好城市,如何重整河山。日后我父饮酒,如有酒花成簇,聚而不散,正是顽劣孩儿,来看我父;我母针织,如有线绳成结,屡理不开,便是孩儿春光,来探我母。
惟愿我父我母,衣暖,食饱,寝安,身健。儿在他乡,亦当自顾,父母无以为念。
时时戎马未歇肩不惧坎坷不惧难为有牺牲多壮志不破楼兰终不还
[以上两段,是“合”一一呼应开头,总结全文,再次强调相应问题。天佑中华,天佑儿辈等战疫战士,胜利在望,相去不远;待诏归之日,忠孝亦成两全;此,当然最好!“然情势莫测,若儿成仁,望父母珍重,儿领国命,赴国难,纵死国,亦无憾。赵家有死国之士,荣莫大焉。”此处有点预留“遗言”之悲壮,连同以降抒情文字,是全文最有份量、最有文采、最感动读者的佳构金句,字字珠玑,声声沁人。豹尾,以自创诗歌作结。古人云,诗言志,诗缘情。诗歌是文学中最抒情的文体,用在这里,把情感推到了最高潮一一为有牺牲多壮志,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孝儿春光顿首,顿首,再顿首
(评者备注:漏写日期,应补上:2020.03.13)
[这里是落款部分,包括写信人、礼告敬语、日期,有条件有雅好的还可盖上私章。
关于古尺牍的礼告敬语,传统的词眼有一一
致直系尊亲者,署:谨禀、敬禀、叩禀、叩上致上辈者,署:谨上、敬上、拜上、敬启、谨启、谨上、谨肃、肃上致平辈者,署:敬启、拜启、谨白、上致晚辈者,署:手书、手谕、字、示
这是用“顿首”,即叩头,也是最亲切的,无须太见外。
书信格式图示
(书信格式图示)
写信日期务必补上,书信格式才完整。]
(赵春光的父母和他的两个孩子)
【结语】
据介绍,这封饱含报国之志、爱国之心的家书写于2020年2月13日。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出,而是在作者完成任务返湘后才公之于众。
赵春光表示,到武汉时,实不知自己能否回还,所以留书一封,以防不测,以告父母。如今平安归来,此家书可作纪念。
我认为,内容决定形式,形式为内容服务。赵春光选择用尺牍体,这是因为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是古之仁人志士所谓之家国情怀也,甚至有留“遗书”的庄严神圣,有与双亲抒发至情之悲壮,有留作“纪念”之端庄凝重,故,选择用尺牍体,这是最好的形式。
从本书信体现出的尺牍文化,是我们的国学和国技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一名医科生、年轻人,赵春光具有良好的国学功底,令人钦佩。这,给有志于学点国学的青年,树立了一个榜样。
以上点评,是基于@殷勇教育聊斋团队“立足教育视角,关注社会人生;冷静、客观、深刻、独到;探讨教育问题,呵护孩子成长”而实施的,欢迎批评指正。
作者:罗俊华
单位:广州珠江职业技术学院
编辑:殷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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