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书公子散文:虚拟玫瑰
虚 拟 玫 瑰
Innocent久石让 - Piano Stories Best’88-’08
虚 拟 玫 瑰
文字|寄书公子
摄影|寄书公子
这是疫情刚过的一个春日午后,我过渭河长堤时,一群老人脖子下挂着口罩,团团围坐一起,在听一个戴鸭舌帽的老者讲述孔子的生平。他们身边的女贞树上挂着几只鸟笼。笼中的鹩哥与树下的老人各自为阵。蜜蜂与春花相互嬉戏。我与春风相拥致意。天清地明,春光静好,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感觉像是穿越回归到古风淳朴,圣德浩荡的远古时代。
世事如云烟,江山已更迭。遥想当年,那个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念,宣传自己的思想学说,风雨兼程十多年周游列国,直至晚年才被季康子召回鲁国的老人,似乎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后人评价孔子一生:“子有圣德,好学不倦。周游列国,弟子满天下,国君无不敬慕其名,而为权贵当事所忌,竟无能用之者。”圣人一生尚且如此,平生孤独几人能解。每当我们翻开孔子编纂的《六经》,以及记录孔子思想言行的《论语》时,谁不会被老人深邃的思想,超群的魅力所倾倒。
人生一世,我们凡俗之躯的小磨难与小幸福总会如影随形。仔细思量,生命其实少有适意与敞怀的时候,反而是逆行逆境磨炼我们身心内外的时候居多。我很敬畏那些在逆境中安享孤独的人,更敬畏在孤独中能够安心做一件事或者读一些书的人。有时候,我们也要敬畏我们自己。我是在孤独中,第一次接触到台湾作家白先勇的作品,且痴迷其中不能自拔。那段时间,能让我十分畅怀的事情便是天天跑一趟书城。我是在书城席地而坐,物我两忘的读博尔赫斯小说《小径分叉的花园》时引起书城老板的注意。后来,老板特意嘱咐店员惠赠我一张七五折的购书卡。我不记得十年前初读博尔赫斯作品的原话了,但我记得他说过:我们绝不会和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还有风成为仇敌。”时至今日,我依然和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都是最亲密的朋友。
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接,厚道比坦诚更重要。远离算计与出卖,远离伪善与刻薄。与一个满身清风明月,熨帖踏实的人相处,身心内外都是豁朗光明的。然而我们每个人,一定曾经有过无事可做,无话可说,想改变糟糕处境又改变不了的时候。我在内心孤寂如独行荒原的时候,我会很少与人多言,必要的人与人交接,要么低头聆听,要么抬头傻笑。我没觉得,干脆不说或是少说出话让我吃了什么大亏,别人的自圆其说捡了什么大便宜。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身处不厚道的人与事中,保持沉默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很多时候,我们所遭遇的人与事,多半都是飘若浮云,真没有多少磨难可以坚如磐石左右我们的生活。
能尽兴的事很少,能够敞怀的人不多,那就干脆敞怀于文字吧。想想十年前,我与多数对文艺有好感的人一样,闲暇时会读一些书,但我从没干过写文章的事。人至中年,三十四五岁提笔寓情于文字,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而我所抒写的文章,无非是小女人的小情怀。有朋友给我传授作文秘诀,说散文有范式,要写就得写有门有派的东西,就得写大散文大情怀,我听后一笑。朋友所传的秘笈,无非是网传多年的几种范式,比如杨朔式,生活加写人,收尾时拔高主题。朱自清“荷塘月色”式,美词加美句。“背影”式,亲情加催泪。秦牧式,知识小品加文句摘抄。余秋雨式,文化底蕴加涕泪感叹。我也从不与人交流所谓的文章之道。这么高大上的话题,即便有谈论的场合,我也选择绕道而行。即便有机会让我参与其中,我也选择认真聆听——我喜欢我是人群里沉默不语或者尽量少言的那个人。说些什么呢?读过的几本书?写书的一些作者?以及书中部分精彩的章节内容?还是书中所传递的思想精髓?我不知道,反正我尽量避免谈论与文学有关的话题。孔子有言:“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想想这么多年过来,我的沉默寡言不知错失了多少良师益友与美好的际遇。
林清玄在他的散文《小千世界》里写到,“每一个人都应该保有一个自己的小千世界,这小千世界是可以思考、神游、欢娱、忧伤甚至忏悔的地方,应该完全不受到干扰,如此,作为独立的人才有意义。”我清楚,以我的修为和才智,再加疏懒与愚钝,终此一生,永远也到达不了那个令人神往的大千世界。我喜欢小千世界里的小情怀,我愿做个自在抒写的门外汉。
我在手机记事本上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朋友圈接连发来两三条消息。下拉机屏一看,是群发消息请求网络支援某淑女名媛评选活动。窗外春风细雨里,人车匆忙,各赴前程,在久石让的音乐声中,一束束虚拟的玫瑰花冲我抛着谄媚款款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