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荟｜白云伟：怒之遐想
怒之遐想
白云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是江湖永久的传说。
水汇江湖，自然映射着七情六欲。李煜以一江春水向东流抒发郁结已久的多愁，而以水来描述怒的当推《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当渔夫被迫向金鱼提出老太婆想要做女王时，看到海上起了昏暗的风暴:怒涛汹涌澎湃，不住的奔腾，喧嚷，怒吼；高尔基的《海燕》则描述了无底、苍茫、汹涌、怒吼的大海，以怒海象征愤怒的革命力量。
地球上并无怒海这个地名，但人们创造了一个词--怒海，形容愤怒之深。怒江倒确有其名，它蜿蜒于西南边陲云贵高原崇山峻岭之间，水流汹涌湍急，怒族生活于怒江中流沿岸。名为怒江，实则因怒族而得名。但我更愿意想象这条江因何发怒？
电闪雷鸣，阴风怒号，狂涛骇浪，火山喷发、地震飓风，飞沙走石，这是自然之怒，引发灾难恐慌，古代天子往往视之为天怒而诚惶诚恐颁下“罪己诏”，其实只是大自然规律演化外现。人之怒更值得细察，因为它如影随行，挥之不去，多少悲欢离合，几多成败得失，无不因怒而生。怒，林林总总，境界各异。《唐雎不辱使命》借秦王之口道出天子之怒---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布衣之怒则是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则斥之为庸夫之怒，提出士之怒：“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唐雎挺剑而起，令秦王前倨后恭，颇为佩服。“怒发冲冠，凭栏处” 誓雪靖康之耻，岳飞精忠报国，那是理义之怒；冲冠一怒为红颜，因私废公，一时之快，那是血气之怒；卧薪尝胆，闻鸡起舞，夙夜忧叹，那是志士之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义愤填膺同仇敌忾，那是义士之怒；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不屈不挠，迁恨图变于坚毅，那是韧者之怒；升米恩斗米仇，锱铢必究，睚眦必报，那是小人之怒；咬牙切齿，魇镇之术，面目狰狞，出言不逊，拳脚相加，此为愚人之怒，如路怒症者、飞扬跋扈者、有恃无恐者、居高自傲者、盛气凌人者、偏执狂骄者……
怒出于公则千秋尚凛然，出于私则渺然如烟尘。
怒，有时又那么令人扼腕叹息，令人唏嘘不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千古女侠，岂不能觅一佳侣。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为仇，万种恩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 怒，有时又令人忍俊不禁，《陌上桑》中美女罗敷令“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归来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一说为丈夫回到家中拿妻子跟罗敷比心生怨怒，而妻子得知丈夫在外的“艳遇”，醋意大发，喋喋不休抱怨丈夫没能耐，不能给自己像罗敷那般的丽装华服。怨而生怒，一幅夫妻拌嘴吵架图活脱脱地就呈现在读者眼前。记得我刚上班的时候，拿出半个月工资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没骑几天就被盗了，一怒之下，我在丢车的地方贴了一个“讨贼檄文”，怒斥了一番，并同样位置又放了一辆自行车写下战书“若三日内不敢来偷诅咒他全家”云云，今天看来这怒的格局太小。共享单车的创始人也是自行车屡屡被盗，忽而萌发共享单车的创意并风靡起来。《悲惨世界》中丢了银器的神父选择宽恕了偷走银器的冉阿让，由此也造就了一位大慈善家冉阿让的浴火重生。
怒，一匹难以驾驭的烈马，驭之不当，伤人伤己。周瑜心胸狭隘，动辄盛怒，三气而死；刘备不听劝阻，为报东吴杀二弟关羽之仇一怒发倾国之兵，兵败而致托孤白帝城；张飞贪酒动辄鞭挞士卒落得兄仇未报身先死；普希金怒而决斗无谓早逝，令人空生嗟呀；杨秀清飞扬跋扈动辄打板子连北王、天王也不能幸免，结果引发众怒导致天京事变，他自己身死族灭，太平天国也一蹶不振；因一句话、一块钱、一个眼神而大动干戈者屡有所闻，又有多少盛气凌人者墙倒众人推凄然倒地者徒增笑耳……由是思之，深觉“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的至理，感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贫贱夫妇百事哀的凄苦，叹服鲁迅先生对阿Q之类麻木、自卑、悲苦的剖析并生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呐喊。
怒，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循而导之，则威力可观。怒在文人墨客那里则转化为妙手文章，司马迁说“《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在志士那里则转化为满腔的家国情怀，义薄云天，宋江怒杀阎婆惜，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首《好汉歌》听得人热血沸腾。义愤填膺，港警忍辱负重驱暴徒，华夏儿女同仇敌忾护国旗。“气血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面对“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关大义之事，忍气吞生，懦弱退让自不可嘉，正须拍案而起、挺身而出。“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那是民族危亡之际中华儿女的怒击；神州大地蒸蒸日上，那是扬眉吐气如鲲鹏一般“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扶摇而上九万里的怒进；以华为5G时代的进发为代表的民族科技的崛起那是当代科学工作者发愤图强的怒搏。
孔子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无人说，被人中伤、误解难免之事，恰如最近大火的《哪吒之魔丸转世》，一心想做好事的哪吒被人误解转而魔性大发，最终历经磨难在宽容和爱的感召下得以升华。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多情反被无情恼。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面对妇姑勃免之琐事、尔长彼短之争执、蝇营狗苟之名利，如若动辄发火，岂不肝疼肠断？人生一路走来，也难免怒气连连，有时经久不散，半夜三更忽然悻悻然睡梦中竟恨得咬牙切齿。待醒来，当然明白怒徒劳无功，只能改变内心。怒者，奴也，受奴役的一种不称心、不满意的一种应激抗击，既是心被奴，也要心来疏。怒伤肝，伤感情，伤和睦，伤家国。但凡人都会怒，但学会不发怒则是聪明人。韩信忍胯下之辱，成大将军后反宽恕并雇佣了当年欺负他的莽汉。司马懿隐忍不战，面对诸葛亮送来的女人服装默笑不语，他熬过了诸葛亮，熬倒了曹氏天下。林则徐以“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情怀，力行“制怒”，手书对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自勉。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六尺巷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制怒的力量---宽恕。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拾得曰：“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道出了怒之克星----忍让。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制怒就不再是难事了。
怒，人生一种不期而遇的状态，如怒江一段段的江水，一路淌流而下，有时不怒自威，有时涛声阵阵，有时暗流汹涌，有时平静柔美。不该怒而怒，你怒的样子很丑；该怒则怒，你怒的样子很美。
落笔小憩，天幕如漆，只有几颗微弱的星星俏皮地眨着眼睛。忽然两句很精辟的话跃入耳中：一句是别人没有怒我是因为人家修养高；另一句：你成熟的标志就是你发觉你怨恨发怒的人和事越来越少。
作者简介：白云伟，南阳人，教师。陶醉于文字的魅力，快意于自然的壮美。徜徉于广告策划行业偶有斩获，曾在南阳市形象宣传语比赛及其他企业广告语征集大赛中获奖，合著有《营销策划师培训教程》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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