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访谈之张爱国
薛兆平书斋品牌栏目·作家访谈之张爱国
嘉宾 | 张爱国 主持 | 薛兆平
张爱国,安徽人,《意林》首批签约作家。已在《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光明日报》《读者》《青年文摘》《特别关注》《意林》、台湾《文创达人志》、香港《新文学》、澳门《澳门日报》,以及日本《莲雾》、澳大利亚《澳洲日报》《澳洲彩虹鹦》等国(境)内外2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逾1000篇(次),200多篇作品入选各类精选、年选和排行榜,数十次获得国内各类文学奖项。
已在中国经济出版社等出版个人作品集8部10版。作品《叫魂》被改编拍摄为同名微电影,《胖石匠》被命制为2014年江苏省淮安市中考语文试题,《捉贼》《父亲不累》《寻找酒秘方》《中午的黄昏》《梅花锁》等40多篇作品被命制为中高考语文模拟试题和各类初高中语文试题,作品《爬树的狮子》被翻译成日文,并发表于日本杂志。
问
薛兆平:您好。读者想要知道的是您怎样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也许这对广大读者和文学爱好者来说有宝贵的启发意义。那么,请您谈一谈好吗?
答
张爱国:薛老师好!当您提出对我进行访谈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合适吗?因为我不配“作家”二字。您说合适。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权当做一回苔花,学作牡丹开吧。
几年前接受《杂文选刊》访谈时,我说:“阅读,是一种输入;写作,是一种输出。”应该说,我是先有了阅读的爱好,才有了创作的需要。
我出生在1970年代中期很贫穷的农村。上小学时,除了知道有语文、数学两本书之外,还不知道有其他的书。好在父亲是村里的干部,偶尔能从什么地方弄来《安徽日报》。每期,我从头版的要闻读起,直到中缝的广告和寻人启事,特别是寻人启事,我非常喜欢,几乎一字不落地读,有时候还反复地读。这期间,父亲给我买过一本《秦琼卖马》的连环画,舅舅给我买过一本《优秀作文选》。初中时,唯一进步的是在初三买了一本《作文周刊》的合订本。上了高中,我接触到了《读者》《青年文摘》,而且每期必从十分拮据的生活费中挤出钱来买,到手后晚自习可以不上,作业可以不做,觉可以不睡,非一口气读完不可。
上大学后,除了上面的杂志,我必读《杂文报》(《杂文报》已于2015年元月停刊)。这些报刊,是我认识社会的大窗口,是我学会思考的入门经,是我爱上写作的最原始的动力。当然,从大学时代开始,我读了不少文史类的作品。现在,读的最多的还是文史类作品,以及《小说选刊》。只是,大概是好喝酒的缘故吧,“遗忘力”总是远大于记忆力,有时读一部中篇小说,看到一半了,觉得这个故事依稀有些印象,再翻翻后面,猛然发现,几天前才读过。(尴尬一笑)
说了这么多有关阅读的事,我想说的是:读的多了,创作的需要和欲望就有了。(好像就这一句答到了您问题的点子上,哈哈)
但是,我是一个很散淡的人,惰性很强。写什么呢?小小说。小小说这个文体篇幅短小,体量轻便,能很灵活地反映阅读和生活中的见闻感受。因此,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写小小说。“大”一点的也写过。譬如,读大学时写过两个剧本,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上演,并且发表于地级文学刊物;2016年写过两个三万字的中篇小说,也都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写“大”的,虽然觉得表达上很过瘾,但太费力,与我的惰性之间的“矛盾冲突”很激烈,所以现在写的几乎还全是小小说。
问
薛兆平:您觉得文学给您带来了什么?
答
张爱国: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也没有认真想过。
这么说吧,因为文学,让我在生活和工作之外,不是阅读,就是思考,或是写作。它让我几乎不知道无聊为何物。它让我每天都生活在充实之中。更有,我本性并非什么“好人”,但受文学的影响,我知道了我应该做一个“好人”,努力做一个“好人”。也因此,每当我有一些邪念、恶念的时候,我阅读过的某本书、某篇文章、某段文字,甚至某句话就会出现在头脑中,迫使我将这些邪念、恶念扼杀在萌芽之中。我可以大胆地说,因为文学,我虽然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人”,但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坏人”。
薛老师,我还想谈谈写作给我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什么呢?表达自己!
确实,之于我,写作,给了我表达自己的舞台。
这是一个大变革、大发展的时代,每天都有新事物、新资讯,很多事情,我们往往都会有自己的看法。三五同事、朋友,一起聊天,固然是一种表达;发发朋友圈,也是一种表达。但是,这些表达我总觉得还不够。如果能将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付诸“正儿八经”的文字,并且通过书报刊让更多的人读到,最好能让更多的人所认可和接受,岂不很有意义?当然,要表达,除了阅读,还需要生活中的用心,更离不开脑袋的思考。我一直以为,思考对于一个人的意义是很大的。我不喜欢那种没有主见和观点、人云亦云、网上怎么说自己的就怎么认为的人。造化给了我一颗脑袋。我当然要用脑袋来思考。
写作,给了我表达的舞台;表达,促使我去思考;思考,又给力我的写作。我很喜欢这样的状态。
问
薛兆平:对您影响最深的作家和作品有哪些?
答
张爱国:无法说是哪位作家和作品带给我什么样的影响,但都潜移默化地会光合作用般地使得自己成长。
张爱国:我喜欢鲁迅先生和他的作品。当代作家中,我很喜欢梁晓声老师的作品。
为什么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的责任,他们的爱。
作为一个写作爱好者,我一直努力使自己的文字不脱离中国,不脱离中国的社会,要有责任,要有爱。我们确实处在一个几百年不遇的太平年代,我们这个年代也确实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赞美,去歌颂。但是,赞美和歌颂是一种责任一种爱,批评和挑刺也是一种责任一种爱,因为我们生活的年代并不都是完美的,因为批评和挑刺也能促使进步。
读鲁迅先生和梁晓声老师的作品,能感受到这种责任这种爱。
问
薛兆平:在您的创作历程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
答
张爱国:是创作于2004年、发表于2006年、后被近百家报刊图书和语文试题转载或选用的小小说《父亲不累》。
这件事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有一位读者给我写信,说她读了这篇作品后,立即回家看望了自己两年没见的老父亲。为什么?因为这篇作品让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想起了她小时候父亲也是在十分疲劳的情况下依然说自己不累,依然用箩筐挑着她的情景,从而唤醒了她“沉睡了两年”的对父亲的爱。
难忘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使我相信,写作除了促使我自己表达和思考,还能促使读者某个善的向往。这个,与我前面所说的“文学不会使一个人变坏”的意思,是一致的吧。
问
薛兆平:您最新作品有哪些?或者您近期的创作计划是什么呢?
答
张爱国:我说了,我是一个散淡的人,惰性强。创作上,我从不给自己目标。随遇而安,随性而起。近两年来,因为《小说月刊》何光占老师的热情鼓励,我的关注点一直放在历史题材上。我想我会继续下去的。
问
薛兆平:在这次文学小镇作家访谈结束的时候,您还想对全国读者和文学爱好者,或者特定的什么人,说点什么呢?
答
张爱国:多读书吧。是的,多读书!读书,不仅仅是为了写作,更是为了生活,为了做人,为了不做一个“坏人”。谢谢!
2018年4月15日
初始之心
文 / 张爱国
北主得到密报,南地军师田月亭因反对南主再次北伐,被南主处以膑刑,押于死牢,现有心回归北地,为北主效命。
北主大喜。
田月亭是北主的旧臣。那时候,天下还没有北地、南地之分,都是他北主的天下,但他的昏庸腐朽,导致民变纷起,民不聊生。田月亭多次苦心劝说。他不仅不听,还将田月亭下了牢。后来,田月亭在狱官帮助下逃出,投奔刚起兵造反的南主,并辅佐南主占据了整片江南,与朝廷隔江对峙。面对南地的一次次北伐,北主醒悟过来,励精图治,但身边已无良才,曾多次派人潜入南地请田月亭回来。可田月亭恨透北主,不回来。
北主好一番谋划和周折,田月亭被接回北地。
“爱卿,快给朕说说那边情况。”北主一见轮车上的田月亭就弯腰拉起他的手说。
“陛下,前几年,南贼确实心系天下百姓,故而日趋壮大。然今日,就说此次吧,他欲再次倾尽南地之人财物力以北伐。臣劝阻,说时下北地生产恢复,社会安定,百姓安居,恰是我等当初‘救民于水火’之愿景。臣还提醒他,若北伐再起,南地北地必将再陷战乱,百姓必将再无聊生,违背我等初始之心。他不听,一意孤行,还……”田月亭摸着自己的残腿,“陛下,这是臣罪有应得。”
“爱卿回来就好,回来就是朕和天下百姓之福。”北主热泪滚滚,“朕早年荒唐,虽口上也常言君民乃舟水,但心里何曾信过半字?以致百姓受苦,民心背离,祖宗的江山丢失半壁。朕又狂妄,不听爱卿之言……”
“陛下,您的几番罪己诏,臣在那边都看到了。”田月亭也眼含热泪,“陛下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如今不仅北地,南地百姓也向往陛下。”
“朕虽心有力,然早年荒于学习,如今智术短浅,就说眼下,”北主蹲到田月亭轮车前,“近几年,每逢夏日,北地必遭洪灾,百姓损失惨重。爱卿精通天文地理,请速探查今年灾害将生于何处,朕好未雨绸缪。”
几日后,田月亭经过查阅典籍和反复推演,禀报北主:“入夏,东边河州洪水泛滥。”
北主不敢怠慢,依照田月亭的建议,一面命令河州一带紧急加固堤防,做好应灾救灾准备;一面命令西边各州郡将粮食紧急调往河州,以备不测。
田月亭似乎要弥补这几年的缺席,宵衣旰食,三个月里,连续向北主提出有关田税、水利、保甲、市场贸易等一系列新政。北主十分高兴,立即在北地推行。有大臣提醒北主:“陛下,欲速则不达,新政不可如此急行,何况有些内容还应再行斟酌。”
“诸位,新政均由田爱卿一手制定。田爱卿当年在朝,向朕提出的众多主张,哪一件后来不被证实极富远见?唉!只恨朕当年……”北主一声长叹,“诸位,时不我待。朕如此行事,实乃欲弥补早年罪过,以期早日一统天下,安宁天下,让百姓有所生计啊。”
众臣不好再说什么。
入夏,果如田月亭所料,北地暴雨成灾,但不是东边的河州,而是西边的山州。这下问题就大了:山州官府和百姓因为“赛诸葛”田月亭说好洪灾在东边,因此没做任何防范,导致境内的江河湖泊水库大坝全部决口,农田房屋被毁殆尽,人畜淹死无数。更严重的是,灾后当地官府拿不出一粒粮食救灾——粮食都在不久前运往河州了。
北主大惊,命令河州等地火速将粮食送回山州。然而道路远,又水毁严重,半个月后,山州灾民都没吃上一口救灾粮。山州百姓不干了:什么朝廷,叫我们把粮食送给人家,现在我们自己饿死……
山州一带民变正如火如荼,其他地方的百姓也纷纷动起来:朝廷推行的一系列新政,看上去很美,但被各级官府一操作,就变成了赤裸裸榨取百姓财产的“王法”。
一个月不到,豪杰纷起,武装林立,整个北地陷入空前的战火和混乱中。
这天,眼看皇宫就要被起义军攻破,北主欲拔剑自刎,田月亭来了。北主一看,给他推车的竟然是南主,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想到吧,我愚蠢的陛下!”田月亭拍着自己的残腿,“我这两条腿,值了。”
“你是值了。还有你的南主子,你们都值了。可是,看到了吗?整个北地,战火遍地,到处死人——死谁?老百姓!”北主很平静,“田月亭,救民于水火是你的初始之心。然近年来,我北地百姓的生计如何?南地百姓在你们的穷兵黩武下生计又如何?你用你天才的智慧,行苦肉计,欺骗于我,祸害北地,祸害天下,祸害百姓,你愧否?”
北主正说着,有人来报南主:南地十数州郡,起兵造反,已占领南地都城。
宫外,又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小说月刊》2018年第1期
《微型小说选刊》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