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入生活的践行者 到人民的歌者

△《李迪的文学道路》研讨会

我和李迪自1991年第一届红塔山笔会认识， 30多年来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和真挚的情谊，今天中国作协为李迪举办如此隆重的追思和研讨的会议，作为好朋友、好兄弟，我感到很欣慰，很感动。我想李迪在天之灵有知，也一定会非常乐呵、开心的。

李迪的文学道路，就是一条践行“生活是创作唯一源泉”这一真理的探求之路、成功之路。李迪创作勤奋，著作等身，一生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儿童文学和纪实文学作品。翻阅这些作品以及作者自己的创作谈，你会发现，这些作品的背后，都有着作者深入生活一线的影子，就算是小说，也都有着纪实性的品格，都有着折枝带露、来自真实生活气息的品质。尤其是他近十多年的作品，直接就是深入生活，用纪实文学的手法，为时代记录，为人民讴歌。回顾李迪近年来的创作，你会发现，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拜他深入生活、发现生活所赐，如反映兰花案件的《血色兰花》，由个人命运体现时代变迁的《花自飘零》，石油领域的小人物《004号水井》，追忆部队宣传队生活的《宣传队》，公安战线群体和个人的《铁军亲人》《警官王快乐》《社区民警是怎样炼成的》《凌晨探案》《徐州刑警》，反映扫黑除恶的《黑案》，《加油站的故事》，以及他近年发表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等报刊上的大量纪实文学，无论是作品中的素材、人物、故事，还是创作的灵感和激情，都源自于生活，对应的是当下火热的现实，反映的是时代精神。现实主义写作在李迪这里，不仅是立场、观念，还是安身立命的方法论。正是这种贴近生活大地的创作姿态，给他带来了取之不竭的创作资源和永远充沛的创作激情。

△作家李迪

纵观李迪的文学道路，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以《傍晚敲门的女人》为代表作登上文坛；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是他游走日本、远离文坛，创作上彷徨困顿、停滞的阶段；90年代后期至今 ，尤其是近十多年来，是李迪重返文坛、创作井喷（我戏称之为“老树新花”）的阶段，这个时期，李迪真诚地响应了中国作协的“定点深入生活”项目，参加了中国作协组织的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采访采风活动，是李迪深入生活取得丰硕成果的时期，也是李迪从创作理念上更加笃信“生活是文学创作唯一的源泉”这一朴素而深刻的真理，并且一直自觉地将此坚持、贯彻于自己的创作之中的时期，是李迪文学创作道路最为成熟和重要的时期。仅2016年，为了创作反映警察生活的作品，他三下扬州，创作了《社区民警是怎样练成的——陈先岩的故事》；四下徐州，创作了《面对太湖春暖花开》；六下无锡，创作了长篇报告文学《铁军，亲人》、百篇小小说集《警官王快乐》；加上之前的七下丹东看守所，创作了长篇报告文学《丹东看守所的故事》——这些都成为作家采入生活的传奇和典范，也成为他自己作为经验总结的“创作谈”。他曾经激情满怀地在创作谈里地说：“生活是口井，找到井，有水喝！”

△李迪深夜伏案工作

作为好朋友，我见证了他在这条道路从探索到自觉实践的曲折和欢喜。对于作家深入生活，李迪有他自己独到的而非人云亦云的认识， 是真正从文学创作的规律将深入一线生活作为一种必有的功课，自觉地纳入到创作的过程之中。他非常重视采访，他积累了一整套关于采访的经验，他会提前给采访对象发采访题目，要求他们不说套话，就说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故事。他会随时在采访过程中抓住采访对象说出来的极具生活气息和光彩的句子，作为点睛之笔，有的甚至就拿来做了题目(比如收在《十八洞村的十八个故事》里的篇名：《就是悬崖我也要跳》 《让我在山上把眼泪哭干》)。他极为重视来自生活中的情感体验和细节。《004号水井房》是李迪2012年在《中国作家》杂志社的组织下，三进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入石油工人生活创作的报告文学作品。为了写好这篇反映新疆农民工坚守沙漠、默默奉献的生活命运的报告文学，他三次到塔克拉玛干沙漠，最后这篇8000字的小报告文学《004号水井房》，获得了第23届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评选金奖，根据这篇作品改编拍摄的电影《滴水之梦》，也拍得感人至深。李迪说过，假知没有他的第三次再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就绝不会有后来的这部作品令人落泪的结尾，不会有这部以小见大的报告文学作品最终的成功。可见他的深入生活，绝不是比画一下，说说而已，而是按照文学的创作规律，认认真真地落实在具体的创作中。

△1991年，本文作者与李迪在云南畹町

李迪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无论是他早期的文学创作，还是后来的纪实性或者非虚构小说里面，我们都能感受到他作为小说家的才情。但近十多年来，他越来越关注时代社会，把精力逐渐放到报告文学或者非虚构文体的创作上来，他愈到现实生活的一线，愈感到作家身上的责任感。就像他在一篇创作谈里说到的：“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的人，我无法不去写他们。”当他用他特有的激情、幽默、灵动鲜活的语言，书写了一个个真实感人的中国故事的时候，实际上李迪已经选择了一条为人民而写作的道路，自觉地把为时代和人民而歌的责任担在了肩头。铁凝主席在《一位无愧于时代和人民的作家》的文章里说：“他是多么喜欢‘故事’这个词，而他正是一个讲中国故事、传中国精神的作家，从这些作品中，我们感受到的是广袤的大地与奋进的人民，感受到在一个一个人物身上、一个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战斗者、劳动者身上那推动历史发展的伟力，这样一个作家，是时代的记录者，是人民的歌者。”是的， 当一个作家，把他的心和情都奉献给人民的时候，他就有了将自己的文学事业融化为时代书写的自觉，他的写作就代表了大地的声音。正是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过程中，在寻找、感动和激情的创作中，李迪自然而勇敢地完成了从践行深入生活的作家，到为时代为人民代言的歌者的跨越，成为一位以人民为中心创作的作家。他给《警官王快乐》的原型、社区民警陈先岩的签名，就写得是“人民至上”，这里的“人民至上”，绝不是口号，而是确确实实把创作的主体对准人民，把情感和笔墨都聚焦在反映底层生活的小人物身上，写他们的故事，为他们的悲喜而歌哭，代表着李迪将自己的命运与祖国的命运紧密相连的责任和精神。

李迪有一种发乎人性深处的生命意识和悲悯情怀，让他对生命万物有一种特别的善意，他的家里常年收养着十几只被丢弃的流浪猫狗。在生活中，面对弱势人群的时候，他总是善良、慷慨仗义。这种对于生命的悲悯，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就是他对于小人物的关注。他的创作多是小人物的故事，社区派出所的片警、看守所的囚犯、苦守在新疆沙漠里面的农民工兄弟……在李迪的眼里，他们都是同样值得尊重，值得书写的文学人物。李迪是真正将自己的身心融化在创作之中的作家，记得他曾亲口对我讲他写作《你可知道草帽现在何方》时的情景，这是一篇李迪参加公安部的“清网行动”采访之后创作的警察抓逃犯的作品，为了让自己融化在主人公的心里情感之中，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遍遍地放着日本电影《草帽歌》，边哭边写，这写边哭，熟悉他的老伴魏老师经常隔着门喊：“老李，别哭了啊，吃饭吧。”正是因为李迪的这种身心共情的燃烧，让他的作品洋溢着一种蓬勃的激情，明亮的品质，和人性的温度，令人感动和振奋。

△在十八洞村采访

李迪的《十八洞村的十八个故事》的完成，是在他身体极其衰弱的情况下，以坚韧的毅力，以对人民的利益高度负责，对无限热爱、终身为之奋斗的文学事业高度负责的精神支撑下完成的，虽是一个人默默地咬牙坚持，但其中的艰苦卓绝，其中高贵的人格精神，足以感天动地。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这是他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战，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中，他耗尽了自己最后的气力，像一名战士，倒在了自己写作的位置上。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仍然不管不顾、奋力向前的姿态，让人不由想起他在书中曾经用过的篇名——就是悬崖我也要跳！他奋不顾身的最后一战和轰然倒下，把自己升格为一个慷慨赴死、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壮士。从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到为时代讴歌、为人民写作，成为时代的记录者、人民的歌者，李迪的文学道路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启示。

△《十八洞村的十八个故事》

李迪虽去，但他的精神永存。他永远活在朋友的爱戴之中，他的作品也将因为承载了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昂扬奋进的精神，而永远流传。

（本文是《中国作家》副主编高伟在8月30日《李迪的文学道路》研讨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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