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大家梁实秋奠基作《雅舍小品》 文字颇美 饶有知堂精髓
总其一生而言,梁氏显然足可跻身散文家的第一方阵。但从梁氏的生命履历看来,梁作为散文大家的地位主要得益于《雅舍小品》及其以后的努力,得益于他在中年和晚年的努力。如果他天不假年,或者在此前即已搁笔,大概顶多只能称其为一位饶具特色的名家,而难成大家。
很难从许地山、徐志摩、师陀、谢冰莹、王统照、叶灵凤、何其芳、丽尼、曹聚仁、缪崇群、曹靖华、许杰、陆蠡、李广田、吴伯萧、萧红、庐隐、章衣萍等特色作家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流大家,跻身第一方阵。从而与鲁迅、周作人、沈从文、老舍、林语堂、宗白华、钱钟书、郁达夫、朱自清、冰心、俞平伯、张爱玲、孙犁、柯灵、张中行、汪曾祺、余光中等共同跻身于最优秀的文章家之列。
而梁的殿军之作《雅舍小品》问世在一九四九年的台岛,于个人言,梁已四十有六;于国事而言,时已易代。因此,说梁是民国散文大家恐怕有些勉强,终不如说其是当代散文名手为佳。和很多人相比,他的高峰显然要来得晚一些。说是晚成之器,恐不为过。
相对于胡适、鲁迅、周作人、林语堂、郁达夫等人而言,梁给人“后一茬人”的印象——尽管如此,于今人看来,隔了几十年的时光,隔了海峡的横阻,毕竟还是有些“隔”。隔者,距离也。距离是迷雾,是障碍,更是诱惑。但是,梁实秋之为梁实秋,毕竟还是因了《雅舍》。尽管它来得晚了些,但毕竟还是来了,来了就好。对作家来说,作品比什么都重要。
关于梁氏,几乎所有选本中所选者都是《雅舍小品》及其以后的作品,也就是中晚年之作。至于此前三十六年的文字,可供选录者甚少,乏善可陈。读梁实秋,当然可以读《秋室杂文》,读《清华八年》,读《槐园梦忆》,读《莎士比亚全集》,但首先要读的,还是《雅舍》系列。
我读梁氏,即是如此。梁毕生的工作,举其要者有一是创作,二是译介,三是文论,四是政论,五是教学。五者之中,创作和译介当然最可称道。梁氏以一己之力而完成皇皇《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在世界上亦属壮举。但经梁氏学者气过重的文笔译出的莎著,总还是有几分涩滞,和傅雷、朱生豪、王道乾、王佐良等翻译老手比起来,不免高下可见。
所以,就其毕生工作来说,创作恐怕还是最重要的。以散文著名的梁公,当然亦以散文见长。其散文篇幅浩繁,但大致有四类。一是闲适小品,一是哲理杂文,一是怀旧散文,一是热恋情书。梁公与韩菁清之恋曾一度轰动台岛,影响之大,大概不会下于当年李敖的种种趣事。但我一直以为,在正常状态下,婚恋乃是个人之事,个中冷暖,如鱼饮水,自知而已。
恰如以脚穿鞋,合与不合,只有自己的脚知道。别人能知道多少呢?再者,梁氏的哲理杂文亦颇见风骨,为人称道,但因有着周氏兄弟、林语堂和瞿秋白的文字,梁任是怎么着,似乎也被盖着。所以,我感兴趣的倒不是梁氏情书,不是哲理杂文,而是其闲适小品和怀旧散文。前者以《雅舍小品》一集、二集、三集、四集和《雅舍散文》一集、二集为执印之作,另有《雅舍杂文》和《白猫王子及其他》也可列入其中。
《雅舍小品》是梁氏作为散文家的奠基之作,也是其圆熟之作。作品写自一九四○年上半年,时国难连天,身居后方的梁氏也置身其中。自幼家境优渥的梁氏,此时贫病交加,颇过着一种苦日子,这是别一种生活。其实,繁华和绚烂璀璨可能只是生活的某种极致,而清贫清净清淡可能才是世俗中人生活的本然。
原本深受生活款待的士大夫,唯在此时才体会到生活的真味。他在重庆山城,偶得《闲暇》,便要蛰居《雅舍》,怀抱《孩子》,谈《女人》论《男人》,还请了《客》人看《脸谱》,偶谈《幽默》,乃总结出《骂人的艺术》。信笔写来,别是一番风味。其中的殿军之作《雅舍》最能见出作者的名士风度和性情。
此文文字颇美,饶有知堂精髓。梁氏饱受众家激赏,几乎所有论及梁氏的文章均要从中引上三两句,似乎舍此难尽梁氏风采。但,很不幸的是,许多文字在传达梁氏文才的同时,也见出了引者文章之凡庸。这一点,恐怕是引者本人亦未曾料及的。但是,对于梁氏美文,观之不足则读之,读之不够则诵之,诵之不够则吟之味之。现在想来最好的办法,还是抄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