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书法名家 | 伦杰贤:我知道我的目标在哪里!
文/牧云轩王百会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伦杰贤先生曾先后荣获首届全国兰亭书法大赛一等奖、首届全国电视书法比赛一等奖、全国第四届书法展一等奖,三战折桂,遂名满天下,以其为代表人物的辽宁小行草书风,开始风靡全国。
三十年过去,作为中国当代书坛的标志性人物,步入花甲之年的伦杰贤先生,已不再为省书协副主席的工作以及全国各大展事的评审而奔波,节奏渐渐慢下来的伦先生在忙些什么?在思考着什么?
2015年7月,大连美术馆举办了一场《贤者临风——伦杰贤书画展》。作为精心筹备的个人精品展,时年65岁的伦杰贤先生自称还属头一次。
此文即为展览前夕,我与伦杰贤先生进行的一次对话。
一,65岁才办展,只因一直不满意
伦老师您好,终于等到您的展览了。我有一点不理解,为什么一直拖到65岁,才决定办展呢?放眼书坛,办一次展览好像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办展是不难,难在你的要求是什么。如果对付,我一晚上完成一百件作品也不成问题,但这样的展览办之何益?我觉得一名艺术家对艺术一定要真诚,任何时候不能放松标准。就是因为一直不满意,30年来才一拖再拖,自己也没有想到,六十多岁了才举办第一次展览。如果不是大连美术馆盛邀办展,且早列入全年计划无法再拖,这次展览也是没影儿的事。(笑)
看展览图版,了解到这次展览都是您近三个月来创作的近作。既然是首展,为何没有选一些中青年时期的代表作品?这批作品您又是在怎样的状态下创作出来的?
展厅所限,这次只能展出大约80件作品,又是在大连展出,以前的作品大家也都熟悉,所以都是近作为主。几年后吧,争取再办一次更加全面一点的展览。本次展览以书法为主,加上少量画作和篆刻。尺幅也多在四尺对开以内,有的更是一平尺以内的小品。三个月来,我都是边看书边找感觉,感觉来了或行书或小楷,或书或画,不计形式,有感而发。
我对这次展览的名称“贤者临风”很感兴趣,知道您当年曾是经引领小行草书风的领军人物,贤者是您的雅号,临风又有何深意?
原来美术馆帮助拟定的是“贤者雅墨”,后来写展标时,感觉有点白,就换成了“贤者临风”。大连人习惯凭海临风,这种感觉很舒服。小行草书风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什么书风都不重要,我的态度都在我的作品里。
二,我宁愿败在前进的路上
伦老师,现在和全国一些书法同道谈起您的时候,大多对您当年不让古人的小行草赞不绝口,但对您近年来大刀阔斧、老辣纷披的前卫书风,常常表示不解,甚至看不懂。我也想知道您的这一转型,到底是基于怎样的思考?
书法家一生中会经历几个阶段,谁都无法躲避。无论古人,还是今人。先是与古人合,讨得古人消息后,就要走自己路,寻找自己的语言。与古人离的阶段,是最危险的,没人保证一定能成功。但保守一定失败,让我选择,我宁愿败在前进的路上。古之成大家者,莫不如是。这个关口,考验书家的勇气,也考验书家的追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就开始思变。当时觉得写再好,也不过是临摹得优秀一点而已,虽然借古人的壳儿很完美了,可以坐享其成,但纵向观察,还不能算是自我的真正创作。就像坛坛罐罐做得很完美了,但一看还是元青花,没有新意,就得敲碎、研成粉末,重新烧制。
您后来的突破幅度是相当大的,很多人不理解,您是否有过孤独感?这个追求自我的过程,您一直在哪些方面寻求突破?
孤独是肯定的,因为理解的人太少。现在没人懂没关系,但慢慢会懂。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目标在哪里。我一直认为点画形质是技术,点画分布是艺术。技术可以勤奋而得,但艺术是天分,是思想,是灵感,更是学养、气质、阅历等等,我选择的突破口,就在点画分布。老辣,通过生理岁数的积累都可以实现,但点画分布不行,你在书写的过程中,要尽量实现点画分布的合理性,即使把字写翻个儿了,点画也要追求合理。经历了平正,就要追求险绝。
我觉得您的险绝,已经快超过徐渭了。呵呵。
大师只有仰止,不能说超过。我可能还比较外露。这个阶段,不计工拙正侧。我觉得格高格低,可以先不考虑,重点是自我点画分布的合理性。
前些天看了陈凯歌的电影《道士下山》,感觉书法家也都面临着一个下山、上山的哲学问题。正如孙过庭所说和平正与险绝的关系。下山是为求险绝,再上山就是复归平正。伦老师您是不是已经开始考虑重新上山了?
已经在路上了。近十年来,已经开始慢慢回调,努力追求平和一些,稳一点。这次展览中,就有一些篆隶和小楷作品。
伦老师,险绝和平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不是绝对孤立的。所以,怀素的草书《自叙帖》飞动之中,更含安静,“鸟鸣山更幽”。
是这样的。怀素笔动但心安静,这是最难修成的。好比海浪,多出现在浅滩和礁石处,而静水深流,涌动无疑是最有力的。
这是您追求的目标吗?
早年与古人合的阶段告一段落后,我一直在与古人离中,痛苦地寻找自我。已经做到与古人不同了。但下一步要放到古人中,做到与古人兼容。今不同弊容易,古不乖时难。须不间断地肯定与自我否定的过程,如此反复多次,实际就是浴火涅槃的过程。
三,当年的小行草靠神韵打动人
对了,伦老师,您曾经用行草方法写了一段时间瘦金书,您是在寻找与众不同的突破,又感觉不合适才放下的吗?
不是的。我先感兴趣赵佶的画,才开始研究他的这个人,瘦金书谈不上研究,只是尝试而已。瘦金书很多人不太在意,我以前也不在意。但赵佶用这种书体题画,必然有他的道理。不写写不知道,我后来发现赵佶应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不热衷政治,所以他做不好皇帝。瘦金不瘦,而气象博大,与中国文化的博大气象是一致的,明白后便放下了。算是“得鱼忘筌”吧。
您作为当年辽宁小行草书风的代表人物,三十年后,当代书坛又有一股二王书风正在流行,前几天看丛文俊先生在一篇访谈文章中说,现在的“二王”离真正的“二王”很远,缺少“二王”的艺术精神。那么,我很想让您拿当年的小行草书风与现在的“二王”书风做个比较,能否分个孰高孰下、孰优孰劣?
我当年的小行草,有一个最大的优点,知其形而直取神韵,不追求克隆。靠神韵打动大家。现在的二王书风确实有千人一面的问题,但区别的关键,就看他是在简单复制“二王”,复制别人,还是以自己的理解,从精神层面去写“二王”。如此高下立见。当年的小行草和现在的“二王”书风不好比,也根本不用比,因为道理是一样的,好书法的标准是不变的。那就是要有古有今,有自己的语言。
四,书法要坚守中庸之道
您曾说:“学习书法就好比是手中握个鸟,用力太猛不行,鸟就死了;太松也不成,鸟就飞了。”这个度如何把握呢?
其实我想表达的是书法上的拿捏,哲学上,就是中庸之道。阴阳冲和,矛盾统一。书法中无处不体现着这一点。现在有人看我跑偏,好比单杠上,只看我在左面,没有看到我在右面。但想把握好这个度,着实不太容易。现在很多人,手里的早已无鸟,随便手里抓只什么,可能是块砖头,还在到处传经布道。这是很可悲的事情。书法家要对书法虔诚,心里没有书法,手上自然也就没有鸟在了。这只鸟是有灵性的,你骗不了它。
这个手与鸟的默契,是不是还有一个文化修为的作用?当年您连获大奖,一手古人的字曾名震书坛,有人甚至说您是书法天才,是最有可能成为当代大师级的人物,并说关键就看您以后的文化修为有多深。书法与文化的关系,您怎么看?
(笑)成不成大师,不是我关心的事情。中学时遭遇文革,后来下乡,再后来返城当工人,时代的原因,我也是无法选择的。米芾也曾评怀素“时代压之,不能高古”。但什么是文化?并不是经过学院学习后,就是文化人。齐白石受教育的程度并不高,但是我心中真正的大师。文化是个综合的概念。古人说通会之际,人书俱老。悟性在个人,造化看天意。我只是努力把自己做到最好。
伦老师,您的这次展览,很多书法爱好者早就期盼已久,大连书协李宴清主席也称您是一面旗帜,是大连书法高原的标志性高峰。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个人书法语言的打造比较好理解,但像大连这样的地域性书法语言如何来打造呢?
必须艺术思想高度统一。首先要敬畏经典,坚持学古人,再与古人离,最终实现与古人兼容。无论你写章草、今草,还是篆隶、楷书,殊途同归。与古人合的初级阶段,以我的经验,倘能得到正确学习方法,一夜之间便能得法。再在寻找即古又今的过程中,大家同一层面探索,可以相互交流,取长补短,而书体风格各有千秋,但格调均统一在高水准后,这才是真正的地域性书风语言。
谢谢伦老师,祝您的首展圆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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