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悟透的道理:生命本来就没有定数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2号病床上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男病人,只是感觉到头有些晕。我见到他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白天黑夜都在轮流守着护理他。据他自己讲,他还有子女工作在外地,具体是几个他没有透露。外地的子女暂时还没来得及赶过来看他,只是先汇了一些钱过来。他有那种众星捧月的良好感觉,确实像“大爷”一样,好像生病是一种享受。3号病床上躺着一位二十六岁的小女子,未结婚前她非常美丽,追她的男孩不少于一个连队。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位非常富裕的男子。结婚两年后,不知什么原因让她患上了红斑狼疮,在省城大医院花费了三十多万元才治好。
最近,她又患上了尿毒症,在医院里进行血液透析。我目睹了医生在她的颈动脉和手动脉处,分别安装了两条管子,供透析时用,完后将管口封住。她每做一次血液透析大约需要四五个小时。我只见到她的父母有时来看她,从未见到她的婆家人和丈夫来看她。我好奇地探询过她一次,怎么没见到她的丈夫来看她。我见她笑得很尴尬,眼角处明显噙满了泪水地答道,他不会再来看我了;他有很多的事在做,不过与我的关系都不大。经常照看她的是一位男病友,患的也是尿毒症,长得有点像《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他的心地非常善良,经常帮助其他的病友。我得到他的帮助特别多,在我上下床有困难时他经常帮助我,还帮我做一些别的事情。4号病床给了某某局的一位局长,他住在医院里已经有两年多了,患的也是尿毒症。
他每星期准时来做两次血液透析,做完后他就回去了。药费按月交由单位报销。他看上去身体状态还不错,精神状态也挺好。5号病床上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整天头疼,疼得起不了床。她在乡镇级医院治疗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查不出病因来。她从亲戚那里借了一点点钱,满怀期待地来到县城大医院治疗,她还以为大医院能给她一个明确的交待。护理她的是她的老伴(丈夫),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大爷,双耳已失聪,依靠拄着拐杖才可以行走。老大爷没钱租椅子休息,晚上老大爷就窝在老太太的脚边休息。一到深夜,我经常被老大爷弄出的响声吵醒。我想老大爷可能睡得很不舒服,所以很难睡得着。吃饭时老俩口在医院食堂里只买了一份饭菜,两个人分着吃。她在医院里只住了五天,趁医生未注意时,他们就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由于他们的行动不太方便,最终还是被医院的人带回来结清账目,才让她出院的:农村合作医疗为她报销了一部份医疗费,加上老太太借的那点钱,两项加起来还不够老太太的住院费。他们还欠医院一些钱,只好留下一张欠条给医院。据他们自己讲,他们生有两个女儿,都嫁到比较远的地方去了。我始终没有见到这两个女儿露面。他们离开医院后,医生们在查房时曾经有过议论,怀疑老太太脑袋里长有东西、或者有什么病变。因为老太太付不起钱做CT检查,所以医生难以准确判断。如果怀疑是真的,那么老太太的生命,不久将会走到尽头。病房的空间虽然十分有限,但毕竟不是真空地带,社会上的东西也会像风和空气一样,从门窗进到里面来。我在它们的影响下,得到了一些启示,例如,多子女多福气,子女越多,老了之后就越有尊严,越有福享,就连生病都是一种福气。
还有就是,疾病对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贱富贵,都一样会生病。所不同的只是,在生病之后,有钱的、有权的、子女多的,他们也许能够被及时送医或者有条件得到较好的医治,对健康或者生命会带来一些有利的影响。在医院里经过了十多天的治疗后,上帝保佑,我的病情得到了暂时的控制,没有继续扩展和恶化。在老伴或者好心人的帮扶下,由原来的没日没夜的躺着,慢慢的可以在病床上坐起来,背后拿棉被垫着。医生说,我的脑细胞只是局部坏死,还有一些是好的,虽然它们也正在慢慢的老化。我自己感觉到还有一些思维能力存在,但明显的已不如以前。只要有思维,就还有灵感;只要有灵感,就还有写作的欲求。我让老伴拿出纸和笔,我说,她记。
在医院里,我零零碎碎地写了一些诗歌和散文,虽然这些东西比不上小学生的作文,但那也是文字,一样的应该要珍惜。根据我的身体情况,医生建议我进行康复训练,第一步,让自己能够站起来,第二步,让右脚能够迈得动。这种前景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我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和累赘,我必须设法实现生活能够自理,例如吃饭、穿衣、如厕等由自己去完成。老伴用轮椅推着我,每天到康复室去训练。那里有专门的康复师负责实施。先对右边的脚和手进行针灸;再由康复师拉着我的右手、抬着我的右脚往上举,必须达到某种预定的高度;然后将我捆绑在一些机械设备上,悬在空中,所有的动作都由机器牵引着我去完成;然后还有电磁疗,右边的脚和手有十多处接上电,用以刺激经络……训练项目比较多,由康复师设定每天的训练方案。
这样训练了一个星期之后,康复师让我穿上鞋站在地上。左右两名康复师一松手,我就乱了套,前后左右的摇晃着,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反复了几次之后,康复师纠正了我的姿势。奇迹终于出现了:不用别人扶,我自己可以站得稳!再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可以迈出第一步,并在别人的看护下,在康复室里一瘸一拐的可以走到五米长的路程。我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检查费最高的一项就需要近千元,最低的一项也需要十来元,检查项目共有几十项;药费贵的一种需要五六百元,便宜的一种需要几十元;另外还有治疗费、训练费、住宿费、生活费、必需品费……每天花销一二千元。加在一起,是一笔非常大的数字。我不得不盘算,我这条残缺不全的老命,值这么个数吗?有人会说,生命和金钱,孰重孰轻,理论上的回答也许是前者,客观上的回答也许不尽相同:
没生病的人或者不需要住在医院里治疗的人,回答起来则非常轻松,反正不需要自己掏腰包或者掏得比较少;恶病在身的人或者在医院里治疗的效果又不那么明显和理想的人,回答起来则比较沉重,因为像自来水的开关被打开了一样,钱像自来水一样哗哗地向外流!未来还要继续。我必须要为我的家人,我的后人,尤其是我家里那些比我年轻、比我健康的人考虑,不能将家里的那点钱全部用罄,或者欠上一笔永远也无法还清的债务。万一他们急需用钱怎么办?我把我的决定解释给老伴听,并让她到医院的财务室去结清我住院期间的费用,最好是不要留欠条。医生给我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降血糖、降血压、降血脂、降尿酸和抑制血小板聚集的五种药,我必须要终身服用,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先带齐一个月的药,此后每个月我要来医院拿一次药,顺便检查一下身体的变化情况。出院后,我必须注意做到三个坚持:坚持按时服药;坚持锻炼身体;坚持清淡饮食,多吃蔬菜,多喝水。
老伴用轮椅推着我,缓缓地离开了603病房。我向医务人员、病友、认识的人,挥挥手以示告别,未带走一丝迷茫和惆怅!我躺过的1号病床,正在安排其他的病人。我坐在轮椅上,在离开医院的大门时,回首看了一眼这座曾经、正在和将要救治无数生命的大楼;当然,有时难免也有生命在那里难以救治。它显得那么的神奇!这一次,我算是活着离开这座大楼的。我看到,此时的太阳已经偏西,而且正在慢慢地下山,但是,阳光依然还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美好;路上,有树叶在飘零,不时还有一二片掉落在我和老伴的身上……躺在病床上悟透的道理:生命本来就没有定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