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兰写作手记:如此温暖 如此美好
最近几年来,我童心勃发,找回一些感觉,勤勉于儿童诗的写作,而写作儿童诗,也越来越让我真切地感觉到,生命如此温暖,如此美好。
如果说从写作第一首儿童诗算起,我写儿童诗也有十几年了。只不过我是断断续续地,有了写作的感觉和冲动才写上一两首,没有很好地坚持下来,但,也始终没有远离它,因为,我写的所谓成人诗中有许多也是流淌着童真、童心和童趣的。
雨果说:“诗人的两只眼睛,一只注视着人类,另一只注视着大自然,前一只眼睛叫观察,后一只眼睛叫想象。”儿童诗人更需要拥有这样的“两只眼睛”。有了第一只眼睛,下笔才会有真切真实可信的细节,才会有大情怀、大境界;有了第二只眼睛,笔下才会生花,才会为诗句插上美丽的翅膀。
我始终认为并坚持,儿童诗首先要美。语言要优美,意境要优美,表达的思想要美。我们写下的每一首儿童诗,都能让孩子们读到美,无论是自然的美,还是生活的美、生命的美;读到暖,读到爱,对生命的爱,对亲人的爱,对大自然的爱,对花鸟草虫的爱;读到趣,童趣、天趣、文字的趣……孩子天生就具有同情之心,这种同情心表现在成人身上就是悲悯情怀,我写的《我真想》就是想表达孩子的这种可贵的品质:“一棵小草被折断了/涌出清澈的泪珠/哦,我真想替她疼一会//喜鹊欢快地唱着/嗓子都唱哑了/哦,我真想替她唱一曲//稻草人天天站在那里/一定很累了/哦,我真想替她站一会……”儿童文学作家冰波曾说过:“孩子们一定要做文学梦。做文学梦不一定是为了将来当作家,而是为了提升综合素质。亲近文学,就是亲近高雅、亲近高贵。”冰波这话既是站在孩子们的立场来说的,也是从作家的立场来说的,作为儿童文学写作者,就要考虑怎样为孩子们提供美的、高雅、高贵的儿童文学作品,才能让孩子的文学梦做得美。
写儿童诗的过程中,我经常想起美国女诗人艾米丽·狄金森的诗句:“美,不能造作,它自生——/刻意追求,便消失——/听任自然,它留存……”这诗句也可以说是狄金森的诗学观点。狄金森本人的有很多诗是可以当作儿童诗来读的,写得天趣十足,童趣十足,童心盎然,自然纯粹,写出了一颗活泼泼的童心,一个大地之子的率真,以及对大自然的那种诚挚而热切的深爱。儿童诗歌的美,是真情的流露,是童心童趣的流溢,作为成人写作者,如朱自强先生所说的,“成人作家的价值观应该大于儿童的价值观。成人作家不是现实中的儿童,而是葆有儿童心性的成熟的儿童”,更需要遵循着自己内心的感觉,自然地去呈现,艺术性地去表达。
托尔斯泰在为孩子们创作时,追求更加朴实、简约的艺术表现,他曾如此说过:“必须使一切都写得美丽、简单、朴实,而且主要是明快……”我也经常以此去对照自己所写的儿童诗,是不是具备了美丽、简单、朴实、明快这些美好的元素。如果感觉还欠缺,就不断地去修改,直到自己觉得满意。像我写童诗《北风是个怎么样的娃娃》,最初我是这样写的:“《北风是个什么娃娃》:北风是个任性的娃娃/喜欢尖着嗓子大喊大叫//北风是个霸道的娃娃/谁都不想和他一起玩耍//北风是个爱哭泣的娃娃/经常躲在屋檐下/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北风还是个大气的娃娃/他把美丽的雪花/从天堂欢快地接回了家。”写完后,读一读,把标题改为《北风是个怎么样的娃娃》,过两天后,再看,读了几遍,觉得童趣少了点,于是又在每一小节前添加了一句,让回答者具体化,改成第三稿,这样童心童趣童真都有了,问答的形式又增强了诗的活泼性和生动性,童心童趣童真以及儿童思维,这是儿童文学的核心元素。反复修改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北风是个怎么样的娃娃
爱打盹的老榆树说
北风是个任性的娃娃
喜欢尖着嗓子大喊大叫
安静的小山羊说
北风是个霸道的娃娃
谁都不想和他一起玩耍
暖心肠的老母鸡说
北风是个爱哭泣的娃娃
经常躲在屋檐下
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不对,不对
喜欢堆雪人的小朋友们说
北风还是个大气的娃娃
他把美丽的雪花
从天堂欢快地接回了家
因为写儿童诗,所以也更注重阅读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近些年来,我阅读了大量的经典童诗、童话、儿童小说等儿童文学作品,阅读了一些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研究家的评论研究文章,还有一些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选本,像方卫平先生精心编选并点评的《最佳儿童文学读本》(3卷)和《最佳少年文学读本》(3卷),我就特别喜欢,里面的作品也特别契合我的阅读趣味。我一本本慢慢地读,细细地品味、感觉、对照,也感觉特别受益。近几年来,许多从事儿童文学写作和研究的作家开了博客,这样,从他们的博客上我还读到不少儿童诗集的序言、评论等等,像著名老诗人、文学评论家樊发稼先生的文章,像著名作家秦文君、曹文轩等等老师的文章,像有新锐儿童文学评论家之誉的谭旭东先生的文章,我都认真细致地阅读了不少。
虽然写过这么多年的童诗,也阅读了古今中外大量的优秀童诗,对于童诗怎么写,要把握怎样的度,也是一直在读而思、思而写、写而读地循环进行着。记得有一天,我偶尔看到日本女诗人金子美玲的一些诗,觉得她诗歌的感觉很好,很喜欢,于是就下载保存起来。一个周日,我就把金子美玲的《露珠》推荐给女儿阅读。女儿读了一遍说读不大懂,女儿是初三的学生。我说你再读一遍,用心琢磨琢磨。于是女儿又读了一遍,告诉我说,觉得挺有意思的,比第一遍多读出点东西来,但又说不太清楚。我想,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如果读一遍就读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是不是诗味就淡了些?惶惑之中,我读到了作家、儿童文学评论家谭旭东先生的一些评论文章,颇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大为受益。我比较赞同谭旭东先生的观点,他说道:“我感觉最好的儿童文学,应该是那种让孩子踮起脚尖或者跳起来才能摘得到的苹果。这样的作品,才能真正提升孩子的精神,才能引领孩子的成长。当然,作为现实生活中的成年人,应该敢于和孩子平等对话,既要学会做孩子的导师,也要学会做孩子的朋友。儿童文学创作还有一个语言问题,就是要用孩子喜爱的语言来塑造美和快乐的世界。”
儿童诗既然是为孩子们写的,写出来自然就是想让孩子们看的,那就需要让孩子们能看得懂,让孩子们喜欢看,但也不能低估孩子们的审美能力和理解能力。当然,儿童诗首先要写出趣味,写出新鲜感,意象、譬喻要新奇,这样让孩子们读起来感到有趣,有新鲜感,才吸引他们读下去。比如,我把绿色的毛毛虫比喻为“绿色的小火车”:小小绿毛虫/一辆绿色的小火车/她自己给自己当司机/开呀开,开呀开/她开到明亮的小溪边/喝早茶/开到暖暖的春风里/晒太阳……我把蟋蟀、蚱蜢、螽斯、纺织娘等这些可爱的小虫子比喻为“大地的闹钟”:蟋蟀、蚱蜢、螽斯、纺织娘……/这是些大地的闹钟/它们滴滴答答地鸣叫/滴滴答答地歌唱/滴滴答答地呼唤/唤醒我们的记忆/唤醒我们的心灵/把大人们/唤到童年里去/把城里人/唤回乡下老家。我把弯弯曲曲的山路比喻为“调皮、耍酷的小姑娘”。我在儿童诗写作中尽力做到:让孩子能够越读越有味道,甚至让成年人读到也都能有所回味。
写作儿童诗歌还要注意把握好度,诗意如果含蓄多一点,就容易变得晦涩,让孩子们读不懂,而流畅易懂的儿童诗歌则容易显得直白、浅显,诗味淡薄。在与朋友们聊谈中说到儿童诗是不是要押韵的问题。我的看法是,儿歌童谣一定要押韵,幼小的孩子读来朗朗上口,儿童诗能够做到押韵就押韵,关键是儿童诗要写出情味、写出滋味、写出意味。虽然说一首儿童诗,短的也就是三五行,长一些的也不过十几行、几十行,但优秀的儿童诗歌也一样能展现人生的大境界,体现哲学的境界,表达深厚的文化内涵。像丹尼斯的这首《进城怎么走法》:“进城怎么走法?/左脚提起,/右脚放下。/右脚提起,/左脚放下。/进城就是这么走法。”整首诗歌不过短短六句,诗歌语言朴素,甚至于有些朴拙,带着点淡淡的幽默,却举重若轻,闪烁着人生哲理的光芒。这样的诗,读着读着觉得会心。
写作儿童诗,也带给我更多的童心、童趣,让我的眼睛、心灵重新变得敏感、敏锐,让我在更多的时候以儿童的视角、儿童的思维去看、去关注、去思索,以前忽略的平常事物在我的这只“儿童眼”里有了别样的魅力,成为别样的风景,比如我会喜欢注意观察一朵开着的花并想象她是含羞的孩子,我会目不转睛地观看一只瓢虫轻轻展翅飞起来的样子,我会津津有味地欣赏一棵树在风里的摇曳姿态,我会留意一只在小院晾衣绳上小憩的麻雀看着我的眼神……就这样,我发现了很多美妙有趣的秘密,同时也不断打开、延展了我的诗意想象的空间。正是有了这样的“生活基础”和经验积累,才促使我写出了富有生活情趣和细节的儿童诗。在《也许,风知道》里我这样写:“蚱蜢悠闲地跳跃/她是在练习跳高呢/还是在练习跳远/也许,风知道//青草快乐地扭动身子/她是在做健身操呢/还是在跳摇摆舞/也许,风知道……”“作茧自缚”这个成语可以说是人人皆知,我以《毛毛虫说》的形式写出了:“作茧,自缚?/才不呢/哦,谁会那么傻/我是在为自己/精心地编织/一个小小的/爱的襁褓/迎接生命的新生。”
写作儿童诗,让我有一种重返儿童时代的美好感觉,让我想起童年生活的那些亲切又熟悉的场景,想起家乡田头地边的花花草草,村东面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老黄牛那缓慢悠长的哞叫,绅士一样挺着胸膛散步的大白鹅,迈着细碎快步的蚂蚁,那房前屋后亲切安详站立着的老槐树、老榆树、老椿树,那袅袅升起的暖暖的炊烟,农家小院里的鸡飞狗跳……我回味、提炼并把它们一一写进诗中,写成童诗《老家的小院》、《好时光》、《我想说说,在乡村》、《都来晒晒太阳吧》、《北平原上的树》等等,这种感觉如此美好、欣悦、满足。我写下的这一行行的文字,希望读到它们的人,都能嗅到童年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大地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新鲜又美好,温暖又恬静。“我感谢自然,使我感到了自己,感到无数生命和非生命的历史,我感谢自然,感谢它继续给我的一切——诗和歌。”(顾城)是的,我感谢大自然,感谢那久远的一段土地上的童年生活,给了我温暖美好的记忆,给了我创作的感觉和冲动,那是无尽的宝藏,也是让我不断继续前行的力量的源泉。
我还会认真、诚恳地写下去,简单、本色地写下去,因为,它们,让我的生命,如此温暖,如此美好。E·B·怀特曾经说过:“孩子的要求是很高的。他们是地球上最认真、最好奇、最热情、最有观察力、最敏感、最灵敏,且一般来说最容易相处的读者。只要你的创作态度是真实的,是无所畏惧的,是澄澈的,他们便会接受你奉上的一切东西。”我也希望,我写下的诗歌,孩子们读到时,能够喜欢,能够感觉到:生命如此温暖,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