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有道理 写作无定法
散文是个无奈的说法。何为散文?简便的解释是,韵文之外的文章。这样的解释等于没有解释,然而却是最好的解释。因为再往下说,可能就落入套子里了。散文之散就在于宽广无边,无所不包,题材上没有任何限制,形式上也没有任何套路,唯其如此,才显示出散文的灵活多变的特性,套用一句时髦话就是:无招胜有招。但无招本身还是一种招式,而一旦形成招式了,就难免落入套路,形成范式,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走进死胡同。这就是散文的无奈。
散文的说法原本就是一种很无奈的选择,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一个普遍适用的定义,或者给出非常确切的界定,像小说、戏剧、诗词那样具有非常确定性的特征。我没有考证,不知道“散文”一词的最早出处,其最初的界定的本义究竟怎么理解,但我知道古代最经典的散文莫过于韩、柳、欧、苏、王。考察这些大家的经典之作,我们自然能发现一些共有的特性:一曰立意,二曰结构,三曰辞章。立意者,写作主旨意图也,凡文章必有明确的意图目的,或抒怀写意,或状物绘景,或明理是非,莫不令人一目了然,清晰明白。结构者,起承转合衔接过渡搭建骨架,讲究的是紧凑精巧,别具一格,条畅脉顺,或开门见山,或迂回曲折,或欲扬先抑,或首尾圆合,莫不匀称自然,胖瘦咸宜。辞章者,遣词造句,咬文嚼字,或言简意赅,朴素简炼,或铺彩攡文,繁花似锦,莫不文从字顺,词能达意。
太史公、班固、杨雄、贾谊汪洋恣肆,戒律很少,其后的作家越写越精致,技巧文采越来越讲究,及至欧苏登峰造极,明清诸家模范多而造新少,古文的套路基本形成。近世诸家弃文言就语体,承继传统又启发西洋,影响最显著的当推朱自清、冰心、郁达夫、林语堂、胡适之。论及章法词采朱自清可谓独树一帜。我最初的散文印记全都出自朱自清,以为语体文之典范无人能及之。朱先生称自己写作是为了给中学生以作文示范,时至今日每提笔作文仍自觉或不自觉地想起朱先生的文章,足见其影响之深远。
杨朔的散文虽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其影响在四十岁以上的人心里仍然不可小视。当代作家中,像余秋雨、余光中、贾平凹等都堪称散文大家。我个人的感受是,余秋雨的散文堪称一个时代的水准,其题材之广阔,命意之鲜明,语言之晓畅流利均不失大家风范,但文坛上似乎有很多人对他颇有微词,甚至不屑一顾,我一直不敢苟同。“文人相轻自古而然”,魏文帝所感叹的,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愈演愈烈,我觉得很是乏味。曾经在《文艺报》上看到不少攻击调侃名人的文章,不光是余秋雨,连鲁迅也难以幸免。当今中国作家中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超越鲁迅,敢说自己比鲁迅更高明?作家,无论是小说家,还是散文家,首先得有自己的思想,能够称之为思想家的,才是真正的作家,地地道道的作家!
散文,是一张白纸,怎么去描绘,如何去描绘,描绘什么,取决于创作者的思想境界和艺术修养。从这一角度讲,散文是一片永无止境的天地,只有最新的高度,没有最高的境界。东汉以后流行的抒情小赋以及欧苏的文章,将汉语言的美发挥到了极致,像王勃的《滕王阁序》,苏轼的《赤壁赋》,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且不说构思立意,但就语辞章句而言,可谓写尽了汉语言词藻音律节奏之美,后世作家难以望其项背。
今世作家中,盛行年龄分类,有所谓50后、60后、70后、80后之说,而网上掀起的80后与50后之间的叫板对阵更是滑稽得很。许多新锐来势汹汹,人气飙升,然多是媒体时代的流弊所致,不见得谁比谁就更高明。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没有渊博的学识,没有深邃的思想,没有厚实的语言功底,仅靠编写美丽的故事,追赶流行时尚,迎合大众口味,是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的。正如天上的流星,划道漂亮弧线一闪而过而已。
文章难写,散文尤难写。难就难在鲜花一样美丽,刀锋一样敏锐,天空一样深广,大海一样深邃,彩虹一样好看。散文的走向颇有点像股市行情,令我常常感到扑朔迷离。经典的散文刊物我每期必读,然能够卒读或读之有味的却并不多见。也许自己鉴赏能力有问题,或者散文的观念有问题,我看许多散步越来越不像散文,或纪实,或叙述故事,或发议论感概,尽在说些大白话,大实话,且不说立意与结构如何,单就语言就觉得是一杯白开水。白开水固然好,素淡是很高的境界,但天天喝白开水,人人喝白开水,就未免有落入俗套了。我就喜欢喝茶,味道浓的茶!我想也还有人喜欢咖啡、可乐,或者果汁吧?
散文小说化或者情节化倾向也没有什么坏处,只要写的美。散文抒情化或者议论化倾向也不见得就不好,只要写的美。篇幅长或者篇幅短也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有思想,有内容。现在有所谓大散文之说,我还不太好理解。何谓大?是篇幅大,还是气势大、思想大?如何界定?我曾慕名拜读大散文,我的印象是,除了篇幅冗长,讲究排场之外,看不出有何惊人之处。
散文是精致的乖巧的。说到精致乖巧自然就离不开篇章架构的匠心独运,布局谋篇的别具一格。这里就有问题了,为追求匠心而去娇柔造作者有之,为标新立异而去故弄玄虚者有之,大凡真正的经典都是不可重复的,而重复了必然落入套子之中,然而真正好的作品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而流出来的东西没有不自然流畅的,自然流畅,情动于衷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也是精致乖巧的首要指标。
情由心动,文自心出,如同泉水汩汩而出,流于所当流,止于所当止,欲使其汩汩滔滔,无穷无尽,轻盈飘逸,必得源头渊深,水量充沛,清澈见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