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蕴含着秦观词韵美的人生内涵 是写愁的千古绝唱

“飞红万点愁如海”是写愁的千古绝唱。近人孙国庵先生有言道：“愁如海，一语生色，全体皆振，乃所谓警句也。”《千秋岁》该词作于绍圣二年（1095），时少游贬监处州酒税，因游处州府治南园而作。上片写江南暮春，莺飞草长，花影摇曳，莺声宛转；感慨无端遭贬，身在荒城，心有向往，而佳人不至。下片回忆元祐七年（1092）与二十六人同游汴京金明池，“诏赐馆阁花酒”的旧事，悲叹美好时光飞逝，收束全篇。

《千秋岁》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秦观

此词以愁为意，结构全篇。“城郭春意退”，一愁也；“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二愁也；西池盛会，风光不再，三愁也；壮志未酬，“镜里朱颜改”，四愁也。结句总缩四愁，曰“飞红万点愁如海”。人生皆有愁。古人愁，今人愁，恐怕未来人也难免要愁。宋人范成大预言道：“古人愁不尽，留与后人愁。”因为愁是人世的普世体验，所以古代诗词中便有许多牢笼万物、绵延古今的有关愁的名句。李白的“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是形容愁之绵长不尽的。

柳宗元的“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是抒写愁绪像海天般宽广无边的；杜牧的“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是说人生一世，难免多愁；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既多且长，又绵延不绝；李清照的“只恐双溪舴艦舟，载不动，许多愁”则沉重无比，让人心胸压抑。与上述名句比，秦少游别出机杼，以大海作比。大海浩瀚无垠，深不可测，波涛汹涌，汪洋恣肆。

它大到占据了地球的一半以上面积，深可容纳百川。海水不可计量，谁要去用斗量，用蠡测，人们肯定要笑他是疯子！大海之大、之广、之深、之不可测量，世间无物可比，但有一种人类的感情可以作比，这就是秦少游的愁。秦少游不光在《千秋岁》中写愁，愁在他的其他词作中也触目可见。他曾把“愁”和“泪”比作春江，说“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他曾仰望天空一行行飞过的大雁，伤心地写下“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他曾描写“愁”的纤细和不绝如缕，说“无边丝雨细如愁”。

这些句子虽各尽其妙，但都不如愁如海的比喻切当、寄慨深广，他把一生之愁全部倾倒出来，再搜来古今之愁，最后还准备搭上性命，一股脑儿地倾向大海，要跟大海一比高下，究竟谁多、谁广、谁深！据记载，宋人曾布见此词结尾惊叹道：“秦七必不久于世，岂有，愁如海，而可存乎？”孔毅甫也认为言语过于悲怆，对亲友说：“秦少游气貌大不类平时，殆不久于世矣。”这些担心不无道理。少游在苏轼、黄庭坚等师友中，年最少而去世最早，曾布、孔毅甫之言良有以也。秦少游少有大志，喜读兵书，但命途多舛。

他科考落第，爱情失意，政治蹭蹬，一贬再贬。俗说“罚了不打，打了不罚”，命运对少游却罚了又打，打了又罚，打打罚罚，最后连官俸也被剥夺。少游实在经不起这样无情的打击和挫折，他要用“愁如海”来发泄他无比深广的悲恨。这个名句虽悲但很美。秦观的词表现出对生命活力不能舒展的忧郁，表现出在强大外力面前生命的无可奈何，但他始终跋涉在自由生命追求的旅途中，这就是秦观词韵美的人生内涵。所以我们在欣赏这个名句时不应只是悲叹、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