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阿Q正传》为什么用英文Q来表示中国人 原来Q是个象形符号
鲁迅对小说主人公命名是很有寓意的。
比如《铸剑》中的“宴之敖者”隐喻自己是被家中的日本女人赶出家门的人。
《孔乙己》则引用孔子写给父亲的书信:“上大人,孔,一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人可知礼也”,来显明孔乙己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感受。
《阿Q正传》中鲁迅为阿Q立传,小说显然受果戈理、显克微支有明显的影响,夏目漱石、森鸥外风格也有些相近。
果戈里
“阿Q”之“Q”就像果戈里的套中人一样 也是很有深意的,那么究竟有何深意,鲁迅为啥用一个英文字母来命名一个中国人呢。
对此,学术上历来有三种主要说法:
一是辫子象喻说。据周作人在《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中说:“据著者 (鲁迅)自己说,他就觉得那Q字(须得大写)上边的小辫好玩。”
周作人
那么,周作人的说法是不是其本人听鲁迅亲口告知的呢?
其实不是,而是在1929年,自传体小说《小小十年》的作者叶永蓁先生将其小说稿送请鲁迅先生斧正,鲁迅对青年很热心,修改文稿,还写了一篇夸赞作者的序言。
据说在鲁迅家,叶永蓁向鲁迅先生请教:“阿Q既然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如何要取个外国名字呢?”鲁迅进而幽默地回应说:“阿Q老头,脑后留一条小辫子,你看,这“”Q”字不正是他的滑稽形象吗?”
应该说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是阿Q的一种形象表达,不过这很难说就是鲁迅的原话,而且用字母形容人脸带辫子,字母a也可以哈。此外,阿Q也算不上老头,而是游手好闲的青年。况且,阿Q并不能代表所有中国人形象,有小辫子的国人其实不仅是阿Q,除了假洋鬼子,赵老太爷、小D等也都有辫子。如果有辫子就是Q,且不应该都是阿Q。实际上小说中的阿Q只能代表一部分底劳动人民 完全不能代表所有中国人。
第二种说法是从事近代哲学研究的侯外庐先生的看法:Q即Question的首字母,简单粗暴,应该说完全没有依据,是研究者对阿Q形象在内涵上的一种诠释,认为阿Q能反应很多中国国人的“问题”。侯外庐的观点被闵抗生接受,并写进自己的书中加以传播。
侯外庐
第三种说法是(日本)丸尾常喜认为 “阿Q=阿鬼”,也就是“国民性之鬼”的象喻。这种说法得到复旦大学郜元宝的激赏与推崇。
这三种说法引人深想的同时都覆盖了“圣人之徒”在内的普遍的精神状况,也就是用Q代指一切中国人的国民性,包括赵太爷一样的权势者以及丁举人一样的做官读书人。
实际上用阿Q喻指是有些不对的,并不符合鲁迅的原意。
那么,鲁迅自己是怎么论述阿Q的含义呢,让我们来看一看鲁迅的原话。
其实,鲁迅在《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及著者自叙传略》有很详细的论述:
“古代的聪明人,即所谓圣贤,将人们分为十等,说是高下各不相同。其名目现在虽然不用了,但那鬼魂却依然存在,并且,变本加厉,连一个人的身体也有了等差,使手对于足也不免视为下等的异类。造化生人,已经非常巧妙,使一个人不会感到别人的肉体上的痛苦了,我们的圣人和圣人之徒却又补了造化之缺,并且使人们不再会感到别人的精神上的痛苦。
我们的古人又造出了一种难到可怕的一块一块的文字;但我还并不十分怨恨,因为我觉得他们倒并不是故意的。然而,许多人却不能借此说话了,加以古训所筑成的高墙,更使他们连想也不敢想。现在我们所能听到的不过是几个圣人之徒的意见和道理,为了他们自己;至于百姓,却就默默的生长,萎黄,枯死了,像压在大石底下的草一样,已经有四千年!
要画出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
可见“Q”并不象征着所有中国人,至少不包括聪明人和“圣人之徒”,而主要是指沉默的老百姓,是在描写一般苦人的命运。
从鲁迅的原话中不难发现,Q是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棵草。
换言之,Q是被迫压着老百姓。
鲁迅用压在大石底下的草Q,以象形的方式来阐述中国人死的时候命如草芥,生的时候被割韭菜的痛苦悲催的命运。
赵太爷的巴掌迫使阿Q成为无魂的存在。
阿Q的终局是所有圣人之徒视觉死角以外“默默的生长、萎黄、枯死”的草芥般的命运,一种轮回式的悲剧性安排。
由于阿Q在圣人之徒视觉死角之外,因而鲁迅为阿Q作传,实则是在填补传统立传之外被淹没无闻的生命实相,裸露被刺的伤口与被清空的记忆。
鲁迅在“现代史”的书写中依然显露难色,而并没有刻画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
只能画出像阿Q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还是未经革新的古国的人民”——也是鲁迅依据自身的觉察,作为他眼中“所经过的中国的人生”。
阿Q的影像聚合着古典文明威压之下所遗忘的沉默的灵魂,阿Q的中兴、末路、大团圆形成一个“功成身不退、以至遭愆尤”反讽式的人生闭环,待到全身迸散,阿Q始终在无意识的混沌中没有走出自身画定的“圈”。
所谓“团圆”,无非是以“死”草草收场,形神俱灭,以其异常凝重、深邃的忧思深想着国人于“杀戮王国”中的“灵魂之死”,可是,这内在的灵魂之死并不单单指向当时的人们,而是一切自我画圈的丢失灵魂的命运。
被石头压迫是普遍存在的自然现象,茅盾评论说:“我们不断的在社会的各方面遇见‘阿Q 相’的人物,我们有时自己反省,常常疑惑自己身上也免不了带着一些‘阿Q相’的分子。……我又觉得‘阿Q相’未必全然是中国民族的独具,似乎这也是人类普遍弱点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