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日记：在北京做家具的异乡人
做好自己的小事，也可以金光闪闪。
和顾老板相识于2014年，那时我第一次装修，工长给我介绍他来做厨房橱柜。第一眼见到顾老板，觉得眼前一亮：这位师傅，太有文化人的气质了。40岁左右，中等个子，体型偏瘦，面容清秀，戴着副眼镜。他是江苏人，却没有一般江苏师傅偏轻、偏快的口音，且音色浑厚有磁性，更加重了我对“他是文化人”的想法。
那年他给我测量完厨房，在我跟断桥铝窗测量师傅交流的十几分钟里，画好了一张厨房的草图。横平竖直、花纹细腻，就连玻璃的纹路都简单准确地表现出来了。我连说：“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厨房。”内心真实想法却是：“在你画出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厨房。”
然后就交了定金。在那座房子生活的五年时光里，厨房果然成了我最引以为豪的地方，经常在厨房自拍、街拍、拍人、拍菜、拍狗。如今卖了房子搬走了，也还是会想念我美丽的厨房。为此，我内心对顾老板是有一些感激的。
这次新房子装修，耗费了很多心力。一是想提升生活品质；二是现在有了大山，想在这个地方生活得长久一些，让他建立起稳定的少年友情。
这种强烈想要做好的愿望，有些矫枉过正。对橱柜，我动了“大品牌”的心思。去建材市场了解了许多橱柜大品牌后，我又在各网络平台一一搜索它们的口碑。在十分疲劳的境地，曾潦草地确定了一家大品牌，且预交了全部费用。
但所谓的“大品牌”派上门的年轻设计师，却让我十分失望。首先是态度傲慢至极，对我的需求视而不见，我问的问题，他也都不正面回答，只十分敷衍地说：“你这儿不行。”
数万人民币，对这个大品牌来说，也许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case，但于我，却是一笔用来提升居住幸福感的巨资啊。后来和这位橱柜设计师经过几次不愉快的微信沟通后，我直接去品牌方要求退款了。品牌方也很痛快，要求我退还赠品，走退款流程。好聚好散吧。
从大品牌门店走出来，立刻给顾老板发了微信。他也很快回了我的微信，周末就来测量了。
五年没见，顾老板一点没变老，反而更有神采了。想是这些年北京的装修市场兴盛，他手艺又好，一定生意也好。他和五年前一样给我画出非常详细的草图，我又一点点跟他讨论哪里要怎么修改，哪里有什么特殊要求。就这样反复推敲，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定稿。回了住处，我又不断冒出新的想法，很不好意思地微信提修改意见，他又不厌其烦地修改草图发给我。
作为业主，我应该不是最挑剔的，但绝对是想法最多的。这里一个弯儿，那里一个拐儿，只有做不到，没有我想不到。微信那头的顾老板，应该常常出现黑人问号脸吧。
一心等着年后装全屋橱柜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会被突然出现的疫情按在地上摩擦。
从2月到3月，从3月到4月，我时不时给顾老板发条微信：“您回京了吗？”“您哪天回京？”我的橱柜在他手里，约等于我的幸福在他手里啊！
他也看烦了，有时回“五一之后回京”，有时也懒得搭理我了。好几个月的生意没得做，他估计也在老家喝闷酒吧。五一之后，我终于等来了他回京的消息，泪流满面。
上周他发来微信：“下周二给您安装。”过一会儿又发：“抱歉忘了下周开始限号，我周二限行，周三给您安装。”
我和老常当即决定，请假也要把橱柜安了，一天也不能再拖。就这样，他跟领导请假，我在家带娃，他同时给我视频直播。
第一天我在家焦虑难安，老常这个钢铁直男，拍照永远只拍局部，约等于没拍，就连视频也找不好角度。
第二天，我带着大山也上阵了。老常主带孩子，我主要监工。
“监工”了一天，我洗掉一身的尘土，忍着漫天滚滚的疲惫，坚定地打开了电脑——得马上记录一下我的心情。与其说“监工”，不如说在“欣赏”，叹为观止。上次装修是老常盯的橱柜，我只检阅了成果。这次我仔细观察了安装橱柜的全过程，觉得顾老板太牛逼了。
我以前以为不就是些柜子吗，把板子对整齐、钉上墙不就OK了？但现实是，定制家具需要根据现场的犄角旮旯进行各种调整，需要足量的手艺、体力和耐心。
比如，书桌的背板挡住了插座怎么办？普通师傅大概会把背板割几个方形洞，把插座露出来不影响使用即可。但顾老板是拒绝的。他无法忍受一块完整的厚板被割几个大洞，也不能忍受预留的插座不能使用。他选择拆下插座面板，让电线穿过书桌背板，然后在背板上重新安装插座面板。
再比如，阳台铺了瓷砖，卧室铺了木地板，那么踢脚线会在阳台和客厅衔接处戛然而止，视觉上断层了，怎么办？
再再比如，门套挡住了榻榻米的边缘，怎么办？
满身尘土满身汗，顾老板仍然帅到飞起
这是10分钟前顾老板给我打电话商量的事儿，他还在想办法。但有他想办法，我也就不担心了。有顾老，没烦恼。
他让我明白一件事：一个牛逼的人不在于多么金光闪闪，而在于把手里的每件事都认真做好。
这一次我也算是非常幸运的。大概因为工人师傅都还没回京，顾老板亲自来给我安装了。他比那些毛头小伙子多了许多经验与匠心。
我想感谢一下顾老板，但又觉得送条烟、送瓶酒实在是有点俗，那就来篇装修日记着重写写他吧。
上一次装修，我认定顾老板是个好乙方。这一次装修，我希望和顾老板成为好朋友。
他住在昌平，大概此刻还开车在夜路上吧。辛苦了，异乡人。
（作于2020年6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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