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了！｜随心随笔

雪来了！

随风潜入夜，纷纷细无声。盼了许久的雪，终于来了。清晨拉开窗帘，看到满目洁白，甚美。

小娃娃兴奋得上下直蹦，开心不用上学，开心可以玩雪，开心世界换了容颜……

小孩子的世界就这么简单，一只蚂蚁就可以兴奋一上午，更何况是一场大雪！这纷纷扬扬的雪花，简直是他们眼中的殿堂级享受，看到雪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中的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已呼啸而来，势不可挡。

这时候喊他们喝水、吃饭，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们人还在，心早就飞去了。

他们的现在，就是昔日的我们。

那时候，冬天很长，雪很大。漫长的冬天，放眼望去，全是灰突突的，了无生机。雪花，就是冬天最大的盼望。每次雪来之前，北风撕扯着树枝的怒吼，都让我心惊胆战。但是一想到这北风过后，就有温柔的雪花降临，也就坐在奶奶温暖的怀里勇敢地期待起来。

奶奶不爱说话，除了她的叹息和关心我们吃饱穿暖的问话，一整天就很难再听到她别的言语。漫长的冬夜，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火星，那是睡不着的奶奶在默默地抽烟。听姑姑说，西北动乱的那些年，远在新疆修水电站的大伯和家里断了联系，奶奶从此开始彻夜不眠地抽烟……

见我醒来，奶奶掐灭了火星，摸着我的头开始给我讲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直到我再次沉沉地睡去……

早晨醒来，爷爷在门口喊：“快起来帮我开门，大雪封门啦！”我快速地穿衣爬起，来不及穿鞋子就连蹦带跳地跳过厅前的火堆，跑到门边，看到雪人一样的爷爷站在门外的雪地里呵着白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烧饼，“嗖”一下扔进厅前的火堆里。

等我坐下来穿好鞋子，洗了手，烧饼在豆秸火上烤得刚刚好，满屋子焦香弥漫。

我一边吃一边问赶早集回来的爷爷：“雪大不大？”“树枝和鸟窝压坏了没有？”“还能看见路吗？你没有走到河里吧？”“对了，还有井，井口还能看到不？别掉进去啊！”……

因为爷爷讲过，有一年的春节，冒着大雪背着馍篮子串亲戚，大雪不仅封了路还封了井口，结果一脚踩了进去，多亏了背上的馍篮子挂住了，才没掉井底去，最后被过路人救了上来……

早饭后，雪依然纷纷扬扬。

奶奶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哗啦哗啦剥玉米粒，一粒粒的玉米籽在她手中流淌，她一生的苦难也是像这样，安静地流淌，冷暖自知；姑姑坐在门边边看雪边绣花，她绣出的花朵和她人一样美，她还告诉了我第一个比喻“鹅毛大雪”；爷爷呢？他一边回忆着他走南闯北的经历，一边给我讲天上地下的传说故事。

墙上《天仙配》和《唐伯虎点秋香》戏图里描眉画眼的人儿，在这雪花火光的映照中，闪闪烁烁，仿佛要走下来一样……

雪停的午后，一群群半大小子拎着铁锹呼啸而过，在我家院子墙边挥汗如雨，沿着墙用雪堆成了一座一人高的大戏台！一群孩子拎着柴火棍、麻秸秆、锅铲、勺子、杯子、盆子……爬上“雪戏台”，叮叮咚咚敲起来，开始演孩童们自己世界里的戏。

终于，有一年开春儿，我家的园子墙不胜雪水的浸泡，随着融化的雪戏台轰然倒塌……

此后，开始了离家求学路，再也没见过那么热闹的大戏台！

傍晚天空收起最后一缕余晖的时候，呼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前后呼应，夹着鸡鸭牲畜归圈的叽喳哞叫，仿佛一首首歌谣在村子上空传唱。

循着香气，揭开奶奶家冒着热气的地锅盖，一圈金黄金黄的玉米黄豆面饼子安静地贴在铁锅上，整整齐齐。在我们狼吞虎咽地啃着一面焦香、一面软糯的贴饼子时，奶奶已开始了熬煮满满一大铁锅小米粥。等火苗把燎壶里的凉水舔沸腾，小米粥的香味就直窜肺腑了，奶奶习惯性地用左手拿勺，慢慢搅动咕嘟嘟的小米粥，好让它更浓郁香甜。

最终，这浓香的小米粥被我们以一人一碗、耕牛一大盆的方式喝光光……

今天的大雪，老人也很开心。他们开心的是，终于下雪了！

在他们一生走来的四季中，冬天的雪早已成了他们的老朋友，年年岁岁，如期而至。年年北风一吹，他们就早早地拾起棉衣，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盼着老朋友雪的到来——这场景，在他们起伏的一生中，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雪，如果哪年迟到或者没到，他们会无比失落，仿佛丢了几万块钱似的，叨念不已。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上午，我开始怀念那大雪覆盖下有着厚厚土墙的老房子、那黄豆秸火苗跳跃的温暖、那抄着手给我讲故事的爷爷、那耐心地搅动一锅小米粥给我喝给牛喝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