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于我而言 世界是个谜团
并不赞同很多解读中,《燃烧》和《寄生虫》一样,都在讲述阶级对立的观点。
虽然影片是关于两个穷人和一个有钱人的故事,但没有太多阶级压榨和不公。当然,片中有大量镜头来表现上层和下层的物质悬殊,钟秀的破卡车和ben的保时捷的对照,破旧出租屋和豪宅的对比,还有钟秀那句“盖茨比一样的有钱人,不知道在做什么,迷一样的有钱”的感叹。
我个人觉得电影是围绕一句话展开---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所以阶级对立只是电影的外衣,褪去这层包裹,是充满悲剧意味的人生探讨。
影片故事融合了村上春树的《烧仓房》和福克纳的《烧马棚》,读完这两部小说,佩服李沧东的诗人般的表现力,《烧仓房》用轻薄的方式讲述生命之重量,《烧马棚》用孩子的视角讲述愤怒和反抗,李沧东将两者糅合,建构了这部颇具文学性的电影。
优雅的镜头中带着些陶醉,慢节奏的叙事中带着些颓废,影片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我想正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才有了无限的解读空间吧,也正是这样的不确定,这迷雾一般的世界才有了探寻的意义。
关于存在
钟秀靠打零工为生,他木纳不善言辞,走路有些佝偻。他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绪变化,请姑娘吃饭时有点不知所措,会在结账时仔细看下账单,原本做兼职顺便写小说的他,因为父亲惹了官司只好回乡下看家养牛,母亲更是缺席了他的生活,唯一一次出现,是在絮叨自己欠了卡债。他的家在韩国朝鲜的边界处,可以隐约听到来自朝鲜的广播声,屋子总是没有光亮,他的生活如死水一般。
这是个生活在底层的年轻人,也是个孤独的灵魂,他的孤独来自亲人的漠视,从钟秀的只言片语中,我们可以得知父亲的的形象和《烧马棚》中阿伯纳很像。小说中,脾气暴躁的父亲在与邻居、雇主发生冲突时,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一把火烧掉马棚。钟秀口中的父亲,总是充满愤怒,愤怒的时候会爆发,钟秀打开家里的一扇柜子,看到整齐的刀,我想这象征着人潜在的愤怒,父亲是,钟秀也是。而愤怒恰恰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主题之一。
他的孤独也来自身处底层阶级的自卑,和惠美、ben吃过晚饭,看到ben的保时捷,他连提出送惠美回家的勇气都没有,在ben和惠美聊天的时候,他在一旁尴尬地插不上话,和ben的有钱朋友们一起聚会,钟秀也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典型的边缘化人物,生活在出租屋里的年轻人,无法跨越阶级鸿沟的年轻人,从钟秀这个角色中,我看到的是时下年轻人的困境,他犹如困兽一样被现实碾压囚禁,看到有钱的ben,他说:“不知道在做什么,谜一样的有钱人。”阶级固化,贫富差距,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待业在家,貌似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面临着生存问题,生存的困境,导致精神的欲求不满。
惠美住着朝北的房间,小小的窗户是逼仄的空间里唯一能照进光亮的地方,但那阳光,一天只能照进一次,是南山塔玻璃反射进来的光。
她做着促销模特,生活捉襟见肘,但她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只需要钱的女孩儿,去学哑剧,表演手中无橘,告诉钟秀你想象它有,就真的有;存钱准备去非洲旅行体验人生,在街边嘈杂的小餐馆,和钟秀说着生大饥饿和小饥饿,显然惠美认为自己是寻求人生意义的大饥饿者。
这一切都在表现他们除了年轻的身体什么都没有,所以那一场坦诚又露骨的性爱,像是他们的宣言,证明自己存在着的宣言。
惠美同样是生活在底层的边缘人,也是处在社会底层的理想主义者,他们都是无人问津的人。
我们来看一下惠美消失后,钟秀的寻找轨迹:
公寓阿姨说:“或许是出去旅行。”
工作的同事说:“很多像女孩子,背着卡债,还不上就逃跑了。”
哑剧班的老师说:“最近都没来,也联系不上。”
母亲和姐姐说:“她很爱编故事的,告诉她卡债还完之前,不许回家。”
这些仅有的,和惠美有联系的人,都是轻描淡写。她的存在,不被重视;她的消失,没有波澜,我们可以透过李沧东的镜头,看到都市年轻人和社会的疏离与隔膜,空虚和苦闷。
关于饥饿
ben—寻求精神意义的 great hunger
他有豪宅、跑车、有大把的时间,处在上层阶级的他,看到惠美哭会心生羡慕,因为他没有真正流泪过;会把吃饭当作人类向神贡献祭品;他向钟秀说自己有烧塑料棚的爱好,他说燃烧的感觉会让他有快感,骨骼内发出贝斯声音。
作为富裕阶级的ben,他的生活背后,同样是无尽的空虚,如果说钟秀是肉体的空虚,那么ben便是精神的空虚。ben像是一个控制者,他身处阶级顶端,当然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必然也有掩饰自己罪恶的强大力量,ben告诉钟秀自己两个月烧一次塑料棚,而最近要烧的塑料棚就在钟秀家附近,ben所坚信的是那些没人留意的塑料棚即使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警察更不会介入。
我们很容易将Ben口中的塑料棚和惠美联系起来,像塑料棚一样的女孩,欠卡债、家人不管不问、没有朋友、没人关心、对社会也没什么用。
所以惠美消失以后,线索指向ben。
Ben是个猎人,他对自己的猎物要精心选择、精心打扮,在两次聚会上,ben面对女友的滔滔不绝,都困倦到打哈欠,他就是这样欣赏着自己的猎物,绅士又冷漠。
显然单纯的“烧塑料棚”不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作为猎手的他更得意于把这件事透露给笨拙无力的农夫听,故意留下一点线索任钟秀去寻找答案,因为农夫没有力量去改变,我认为钟秀的几次跟踪,ben都是知道的,但他享受的是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快感。
惠美--极力摆脱little hunger 追求great hunger
哑剧
橘子本不存在,吃到不存在的橘子,忘记有橘子这回事儿就好了,这里颇具“我思故我在”的哲思。惠美渴望被光照亮,但南山塔玻璃反射进来的光,转瞬即逝,像晚霞一样消失是她的心愿,惠美是个极度被边缘化的女孩儿,忘记自己的存在,或许就可以找到生命意义的光。
井
是否真的有一口真实存在的井,惠美说她曾经掉进井里,是钟秀把她救了上来,惠美的家人否认井的存在,说惠美最擅长编故事,惠美消失了,钟秀母亲却出现了,而她又承认有一口枯井。我想枯井隐喻的是空洞的内心吧,像井一样的压抑黑暗的内心。惠美和钟秀母亲,都是在深井中等待救赎的人,无论是精神救赎也好,金钱救赎也罢,等待着有人将她们拉出深渊。
猫
这只既有又无的 薛定谔的猫,给影片增加了神秘,这只猫代表世界的无常,只有去寻找,才能知道它是否存在,它存在的几率是50%,不存在的几率也是50%。仿佛这个谜团一样的世界,处在虚与实的叠加状态中。
在影片中,名叫boil的猫究竟是否存在,作为观众的我们应该从2个线索,相信却有其猫,惠美家里减少的猫粮、钟秀在ben地下室叫boil,猫便朝他走来。
但又或许,这一切仅存在于小说家钟秀的故事里。
落日之舞
这段镜头优雅到极致,晚霞逐渐变了颜色,夕阳下的剪影褪去了束缚,她跳了一支great hunger的舞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可以忘记现实,一股脑扎进精神世界。聚会上她滑稽尴尬的舞被富二代们当做笑料,而在乡下落日边的舞,应该是真正的释放吧,她想成为寻求人生意义的饥饿者,但还是要被拉近现实,哭着停下来,终究自己还是一个litter hunger。
钟秀--沉睡中的litter hunger
引用李沧东访谈中的一句话:“我认为这个世界对于有着无奈和愤怒的年轻人来说,这些日子真的是个谜。”
他想要写小说但迟迟没有动笔,世界对于他来说像个谜,惠美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但这束光很短暂,在惠美房间里对着南山塔自慰的镜头,我想是想要表现作为底层人的无力和发泄吧。
面对比他大不了几岁,却“谜一般有钱”的ben,他是没有话语权的。在ben的聚会上他不发一言,夕阳下的三人聚会,听到ben说起自己会两个月烧一次塑料棚,最近要烧的这个,就在附近,他好像意识到ben口中的塑料棚指的就是女人,烧掉塑料棚就是杀掉那些没人在乎的底层女孩儿。
但他依然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影片结局,钟秀的愤怒得以爆发,他杀死了ben,不管这一段是钟秀小说中的情节还是真实的,我认为是在表达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底层青年,用尽全力的,愤怒和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