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乡村的春天
三月的室外,隐约还有些冷。春天的古城总忽冷,忽热,有时还有淡淡的沙尘弥漫在空中,它似乎在等待一场雨或雪,好让它们落在更为迷茫的空间和时间里。
久居小城的我,对春天实在迟钝,或者说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春天了。即便是到了三月末,虽说温度上升了几度,但那些个沾着点绿意的词,似乎依然是书里的记叙。春天什么样子,我想起了乡下的回忆,童年的我穿行其间,在充实、舒服的春天里,就像一只春日衔泥的燕子。而今离开故乡八多年了,但我似乎一直没有从我的童年和少年的时光中走出来。也许从乡村里走出来的人大多对乡村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感受。
记忆里乡村的春天,最先是沿着牛羊踩出的雪坑里走出来的,深深浅浅的蹄印在春风里一行一行变的水汪汪。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泥土,最先从那一个个小坑里重见天日。伴随那些春日时光的是冰冻了漫长冬日的大地脱去了白色的皮袄,一点点露出了春色。先是房前屋后的杨树抽出了绿芽,然后是地上的枯草冒出嫩嫩草尖,接着就是迟滞了一冬的康沿河又吹起了悦耳的哨子。而那一阵一阵的风,从遥远的大漠深处悄然而来,带着些清新的尘土,带着些水雾的浓稠,浩浩荡荡而又缓慢地融进了乡村的角角落落。
清晨,悦耳的鸟鸣从打麦场飞过来,一声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太阳从东大山跳了出来,露出了红彤彤的笑脸。不知谁家的老牛已在哞哞长歌,似乎想发泄积蓄了一冬的力量。瞧一瞧田埂间,三三两两的乡亲们,扛着铁锨,拉着架子车,要去地里干活、修整沟渠。
院子里,母亲正帮哥哥整理农具和绳索。刚从外面打工回乡的哥哥,对农具的使用多少还是有些陌生了。而父亲年老体迈,偶尔也会过来指导,也帮不了多少忙。母亲一边整理,一边对哥哥说,水库边的那块地,去年种的是豌豆,今年换茬要种麦子,趁早要把它整理一下,不然过几天,地湿的就干不成了。整理好农具和绳索后,哥哥从圈里牵出骡子,把架子车套上。然后在车里放上锄头、镰刀。
遇到周末,我和弟弟也会帮忙,除野草。在场院南的高坡上往回看,感觉到村庄一下变得很矮很矮,就像用手指捏成的一个小面饼,很小很小,但很集聚。天上软软的云、地上暖洋洋的风,向我们扑来。从山上上远远地望去,炊烟、柴垛和新鲜的泥土味混合着浓烈的阳光,在平地上起伏。村西头那一大片被雪埋过的麦岔地,已经有人在撒粪,油黑的地里,笼罩着淡白的雾气。日头照在雾气上,返出一道道光晕。田埂上坐着几个抽烟的老人在聊天,几个小孩围着追逐打闹。河沟旁边有几块撂荒晒茬的沙土地,泥土酥软,青绿色的地衣植物隐隐地生长。当然还有农家人最爱吃的野苣苣菜,常常有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去挖,她们挎着篮子拿着铲子,起伏之间充满了动感,像是在田野舞蹈。天,很高,很远,也很蓝;那些云彩清晰,幽蓝。再远点,是隐约的祁连雪山,这些场景在农人眼里太习以为常,每个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早已默许了它存在的合理性。
当春天过半,节气挨到春分时。牛哞声便从地里传过来,最早起来犁地的常常是小叔。天不亮他就出去了,等到太阳冒出一丈多高时,母亲就让我去给小叔送早饭。小叔犁地一直会到黄昏,才扛着犁,牵着牛,驮着一轮淡红色的夕阳回来,爷爷接过缰绳,然后用慈爱的目光抚看着牛。从地里到村庄,要经过一条小河,从山间流下来的雪水夹着泥土互相拥挤着在小河狭窄的河道上趔趄而行,那流水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吸引着我们的脚步,牵绊着我们快乐的成长。
春雨贵如油,有雨下过,地里的青苗便发疯似的长开。爷爷穿着雨靴,说要去地里看看,怕雨把田埂冲坏了。我便也跟着去,田地绿油油的,像铺上了绿色的毯子。偶尔爷爷会挖出一种叫辣辣的植物,用水洗净让我吃,那种青涩的口感、微苦和辛辣的味道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春天的村子,被雪水和发芽的青草洗涤出一股纯净的气息,像土,又像牛粪,我的身体和思维,也一点点地被这种气息所熏染,渐成一件洁净的、轻盈的物件。
所以这些记忆,都如我的梦寐,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照片,悬挂在我记忆的屏幕上,至今都还沉湎于不舍的回味。有人说:人间的春,只在童年,可惜,当我们懂得,这样的春日,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