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左:雪落韭菜坪(散文)
你说过,要去北方的冬天写一部长篇或者出一部诗集,之后,再也不去。而尘世纷扰,梦想在现实里终不堪一击,臆想的北方一次次冰雪千丈,又一次次消融于现实中的大河。你似乎并不沮丧,在内心嘀咕,并将时机的种子植于未来的花圃。但当你与三五文友,在戊戌年雪花飘飘的立春日,攀爬上贵州屋脊韭菜坪,你对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致——内心探求的炉火已熄灭几分。
雪落在韭菜坪,你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喟叹万分。可惜你并不善于游记,赋予文字以魔力,将眼前令人咋舌的美景传递给世人。只能在雪景赠予的大欢喜下,借古今诗人的句子加以描绘——柳宗元《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毛泽东《沁园春.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凡此种种,尽管早已被时间淘尽,有食不甘味的嫌疑,而此时此景,却正应了范仲淹《岳阳楼记》里那句“迁客骚人,览物之情,得无异乎”的话,实在妙极!
但是,你由于对这方冰雪的陶醉,似乎忘记了交代,冬天来韭菜坪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你不知道需要带上御寒的装备,比如:手套、围巾、棉帽、大衣。寒风使人瑟瑟发抖。风中飘落的雪,舒缓有致的声音,像一曲动人的天籁。听到深处,会令人忘记眼下的寒冷。与其说这话唯心,不如说大自然赋予文人感性的天赋,从古到今,可想而知!
走在将韭菜坪包围的栈道上,脚下的雪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声。这是一种久违的声音,对于云贵高原这样“贫雪”的山区,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还是童年时代的事情。你不得不惊叹,那些时光长河中随波逐流的雪后的村庄、田野、炊烟、戏雪的孩子……蓦然回首,既历历在目,又不过惊鸿一瞥。凭栏远眺,群山如染。同行的文友将雪比喻成白发,你不禁在内心哀叹生命的须臾。你想,人世间如果有永恒这种东西的话,一定是腹内的诗书、一颗爱人的心、走过的路和览过的风景。
你不想陷入思考的漩涡太深,继续往前走。有文友将风雪中的韭菜坪比喻成冰雪世界,也有人将其比喻成白色梦境。你嗤之以鼻,觉得这种比喻已老得像个耄耋之年的老头。你记得中学时候,地理老师说过,韭菜坪原来是一片海洋,因为地壳剧烈运动、挤压,海底抬升为高山。他的论据是因为他曾在韭菜坪上捡到过鱼化石。如果他的话是事实的话,那么韭菜坪就该是一部生命厚重的大书。它现在不著一字,只剩白茫茫一片。它冬天越是冰雪覆盖、冷,春天就会越美。你并不去想它是否暗合了人生的某种隐喻。闭上眼睛,韭菜好像正在雪下萌蘖,瞬间,便能听见蜜蜂和蝴蝶的船只在蔚然成荫的紫色韭菜花花海激起的波涛。
也许,你找不到形容韭菜坪冰雪之美的词句,又不能把它带走。所以,你把你的心留在了那里。夜里,你梦见自己像雪一样落在韭菜坪,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