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没事 未必没事

妹妹打电话来，说母亲走路时，不慎摔了一跤。母亲快80岁了，这个年龄摔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打电话给老母亲，询问伤情。

母亲淡淡地说：“没事，就是脚脖子崴了一下。”我追问：“那去医院看了吗？”

母亲说：“看了，拍了片子，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听母亲的语气，虽然有点无力，但是思路还挺清晰，语调也轻松，还与我说笑了几句，想必真的不太严重，我才松了口气。

正值年终，单位杂事太多，我便歉意地对母亲说：“这几天太忙了，等忙完了手头这点事，我就回去看您。”母亲连忙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别牵挂我。”

过了半个月，手头的事总算忙利落了，周末，买了张票，从杭州赶回安徽老家。

到了家门口，准备敲门，转念一想，母亲脚崴了，走路必然不便。

于是，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虽然我有家里的钥匙，但以往回家，都是敲门，等着母亲来开门，我喜欢在门口看见老母亲一脸惊喜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母亲，见是我回来了，一脸惊喜。我问母亲：“妈，脚伤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好，您不是说不重吗？”

未等母亲搭话，妹妹一把掀开了盖在母亲腿上的毯子，“踝骨都碎了，一时半会儿能好吗？”妹妹的话里，明显带着怨气。只见母亲的左脚，打着厚厚的石膏。

我吃了一惊。转身对妹妹说：“妈摔得这么重，你咋不告诉我？”

妹妹不满地说：“你还怪上我了？还不是妈，特意叮嘱我，不让我告诉你，怕她的宝贝儿子分心，影响了工作。”

我内心自责不已，嘴上嗔怪母亲不告诉我实情。摔成这样，我再忙，也要回来照顾啊，幸亏还有妹妹在母亲身边。

见我们兄妹起了争执，母亲硬撑着坐了起来，对妹妹说：“你哥忙，你也忙，都不容易。再说，我真的没事，再躺几天养养，很快就好了，你们忙你们的。”

这一次，我没有听母亲的。都摔成这样了，还没事？我立即打电话回单位，请几天假，在家照顾母亲。

母亲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情况，你问她，她都会告诉你，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那年父亲病重，在南京做完了手术。大家都要上班，各自的孩子也都小，需要照顾，我们兄妹就商议，轮流来照顾父亲。

母亲看出了我们的难处，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你们都各自去忙吧，你爸爸手术也做了，我一个人照顾得了。”

父亲出院了，母亲瘦了一大圈。

我买房子时，首付款不足，母亲将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我说：“您还是留一点以备急用吧。”母亲执意全部给我：“没事，我一个老太婆，也不需要花什么钱。”后来还是妹妹告诉我，那个月，母亲为了省点电费，那么热的天，一天空调都没敢开。

母亲第一次来杭州，住了一段时间后，想老家，坚持要回去。我说：“等我空下来，送您回去。”母亲不肯，说：“没事，我自己坐火车回去，你忙你的。”

没办法，我在网上帮她买好了火车票，开车到了火车站，我准备停车，去帮她取车票。

母亲催我说：“你要迟到了，赶紧上班去吧，没事，我自己晓得取票。”

晚上，妹妹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安全到家了。

但是，接着带着火气冲我抱怨：“你不知道妈不识字啊？折腾了半天，也没取到票，误了那班火车，后来，还是一个好心人帮她在窗口改签了车票。你就不晓得取好票，把妈送进候车室，妈说没事就没事啊？”

妹妹说的对，妈说没事，未必没事，是我太忽视她了。

母亲说，没事，你们忙你们的。那是不希望我们分心。

母亲说，没事，我很好。那是不希望我们担心。

母亲说，没事，我自己能行。那是不希望我们烦心。

母亲说，没事，挂了吧。那是不希望占用我们的时间。

母亲说，没事，忙就不要回来了。那是不希望我们受累……

母亲，今天我要大声跟您说：妈，没事，我不忙，我有时间，我一点也不累，我就是回来陪陪您的。

（来源：《品读》2019年第10期）

(来源:半月谈微信公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