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正有趣的男人是雌雄同体 从丑中散发出一种趣味 让人着迷

读书最怕乏味，如果一个有趣的人专门为有趣写了一本书，这真是件令人听了开心的事儿。之所以开心，是因为相信这次阅读至少有两点得到了保障：

第一，这个人足够有趣；第二，这个足够有趣的人写的东西足够有趣。很多时候，一个人有趣，未必能写出有趣的东西，一个写东西有趣的人，或许生活中乏味至极。但我保证今天提到的这个人足够有趣，也保证他的这本书足够有趣。他写书有趣，是经人验证过的。有个人叫冯唐，说自己第一次读这个人的一本书的时候，正赶上上厕所大便干燥。在这种不愉快的干燥中，他一口气读完了那本书——“当时，我有发现的快乐，仿佛阿基米德在澡堂子里发现了浮力定律，我差一点提了裤子狂奔到街上。”可见这是一个能把别人正常生活搞乱的作家，而他自己也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这倒也对，我们看似正经的生活中太多荒诞不经的故事，每一个当时都正儿八经的事情，转眼一看，都可能是一件无比扯淡的事。这些事要是到了这个人那里，就一句话——“操蛋！”如果让他来安排这个世界，他会让一切虚头巴脑的东西都去见鬼，他能把一切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的人气得发疯。他做了一辈子顽童，在诗意的沉思与放浪形骸的狂野之间往来跳跃。他总能一眼看穿一语道破这纷繁复杂的人世。翻译家林少华说他“像个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孩子，能指出看似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人其实可能什么也没穿”。当代作家王蒙说他很幽默很鬼。他的妻子称他是“世间一本最美好、最有趣、最好看的书。”高晓松评论他说有趣极了，空前绝后，无人能及。他就是王小波。

王小波究竟什么样儿？提到王小波这个名字，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他叼着烟，首如飞蓬。他本人就如他的发型一样，交错杂乱，自由生长。他会在你面前侃侃而谈，羞涩里透露着随性，带着他特有的语气和神情。在此之前，映入你眼帘的要说还是他相貌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当然，论相貌，谁也不能否认，王小波远远谈不上好看，用“丑”形容倒是恰如其分，或者你可以说他丑得有趣。

而我之所以说他是“无比伦比的美丽”，就是因为他能从丑中散发出一种趣味，进而也给人以美丽的“错觉”。作家刘心武曾经就被他有趣的相貌深深地蛊惑了。两杯茶过后，竟觉得他越看越顺眼，那也许是因为他逐步展示出了其优美的灵魂。

其实，王小波对自己的丑并不回避，甚至还把这当做有趣的事情来看待。就在他差点因为丑而丧失与李银河交往的权利的时候，他的有趣挽回了这段感情。在一封给李银河的书信中，他说：“你说我长得不漂亮。这是件千真万确的事实。骆驼会好看吗？可是我一想是你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多有意思！”（王小波《爱就像爱生命》）

一个女孩子有能力拒绝一个相貌很丑的男生，但她几乎没有力量拒绝一个有趣的灵魂。试问下面这句情话，谁又能抵挡得了：“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王小波为什么有趣？

王小波的有趣似乎是家族遗传的。他的爷爷就是一个趣味十足的传奇人物。

王小波的爷爷原本是一个放牛娃，有一天，和他父亲（也就是王小波的曾祖父）在田中吵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跑到邻村，无意间走进了一个学堂，从此开始了自己的“蹭课”之旅。后面的故事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没错，就像很多传奇故事讲的那样，学堂老师看他天赋异禀、资质过人，稍加培养，便可成为国之栋梁。于是乎，王小波的曾祖父就决心砸锅卖铁也要供王小波的爷爷上学。可惜那位学堂的老师猜中了故事的开头，没猜中故事的结局。王小波的爷爷后来产生了厌学情绪，觉得上学没意思，还不如去寻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于是就挑起竹篮子开始念起生意经，做起淘金梦。不过，还别说，王小波的爷爷还真有眼光。当时军阀混战，火药稀缺，山里有一种果壳正好是制成火药的必需之物。于是他鼓舞山民收集果壳，烧成灰，而他自己负责收售这种果壳灰。生意做得很成功。每天收入的银两要用箩筐来装，每晚点钱到三更。就这样，过了些时日，王小波的爷爷竟一变为当地首富。大概是觉得单纯赚钱的日子不足以满足他对有趣的渴求，于是他开始涉足江湖，成了帮会里的人。此后，做了不少草莽英雄之事。只是后来，因为时代的缘故，选择跳墙而死，未遂，在床上痛转两个星期后，鹤驾西归。爷爷身上这种不走寻常路、唯有趣是从的“精神”在王小波那里可以说得到了很好的发扬。而王小波爸爸的不修边幅、热烈粗放又“助长”了他的与众不同。

其实，按照王小波出生时的情形，不太可能让他在日后发扬出祖辈父辈们身上的这些精神，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啊。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父亲遭遇人生的大挫折，家道中落，“小波”这个名字便由此而来。 在他还尚在娘胎时，母亲便终日以泪洗面。因此也导致他生下来就体弱，严重缺钙。至于后来他能长成一米八四的大个子，都是因为先天不足后天恶补造成的——他经常把钙片当炒豆吃。在从一个体弱的婴儿长大成一米八四的大个子的过程中，他做过很多无厘头的事。他从小就有一股尚武精神，喜欢打架。虽然战况不是每次必佳，但豪情壮志却不输给中古骑士和武林大侠。他和哥哥经常用哑铃单杠狂练肌肉，希望有朝一日傲视群雄，独步江湖。因为深受《水浒传》影响，一段时间里，王小波和小伙伴们一张口便是：兀这撮鸟，蓐恼杀人，惹得洒家性起时，一索子将你这鸟厮薣八在这里。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生猛更高效，王小波甚至醉心于制造兵器。他和哥哥王小平造过一支手枪，但以失败而告终，很庆幸没伤到他们自己。造枪不成，王小波绝又从旧货摊上找了两把旧锉，开始造宝剑。据他的哥哥王小平回忆，王小波——“将一把在炉子里退了火，用另一把没退火的奋力锉之，想造出一支赖以称雄江湖的宝剑。但因为旧锉太秃，或者退火不彻底，经过旷日持久的努力，只是把剑坯两边磨下去一层。看来宝剑出炉只能是下个世纪的事情。”

王小波正经起来连自己都怕

就这样调皮捣蛋的一个人，长大了却还能做人生导师，教育起了别人。王小波有个外甥，在清华大学学编程。这小子对自己学的这一行并不热爱，却是个摇滚发烧友，并且打定主意在毕业以后以玩儿摇滚为生。王小波的姐姐对此十分担忧，就找来王小波给她儿子做思想工作。王小波对自己外甥的这个爱好倒是很尊重，但他说了，玩儿摇滚并不能成为可靠的生活方式，除非学会喝风屙烟的本领。看外甥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王小波又苦口婆心地开导了一番。

如此这般正面说服和黑色幽默轮番轰炸下，王小波外甥当即表示好好念书，毕业以后不搞摇滚，进公司去挣大钱。

读过王小波书信集《爱你就像爱生命》的人可以发现，他除了在追求李银河的情书里不用计算机语言外，和别人的书信往来很多都涉及计算机的专业知识。我们从他给刘晓阳的信里随便抓取一段看看，都觉得十分撩人。

那信可能你们看懂了，反正我是看不懂。王小波当好舅舅，能劝自己年轻的外甥务正业，可惜他年轻时候对自己就没有这么好好劝过，不然也不至于在1968年，拿自己的生活做起实验。

在最不提倡趣味的时代，写出了他的黄金时代，1968年，王小波十六岁。这一年，他坚决选择到云南上山下乡，没人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可能是误解了当时的局势，以为能浪荡江湖，顺势施展抱负。可惜天不作美，他在云南没能享受几天快意生活，就尝到现实生活的滋味。每日吃着粗粝的饭食，口中淡出鸟来，干活累得要死。偷鸡摸狗时不幸遭擒，在农场斗争会上绳索缠身，惨遭批判。最后染上重病，铩羽而归……

不过在云南有两件事对他来说是巨大收获。一个是他结识了一位令他肃然起敬的老兄，是一只猪。这只猪身手敏捷，还会学汽笛叫。那些抓不住它的人，对它又气又恼。王小波却对它甚是喜欢，对它“十分尊敬”，说它“特立独行”，甚至直呼其为“猪兄”。直到王小波四十岁的时候，还对这头猪怀念不已。

另一件好事是，他在云南的这段人生经历直接成为《黄金时代》的写作素材。而《黄金时代》正是让冯唐一口气读完差点提着裤子狂奔到街上的那部小说。

王小波可以说是以丧失乐趣为代价收获了写作素材，他所经历的时代是最不提倡趣味的时代。他痛苦地看到自己那自由而随性的一头乱发仿佛被一根根地拔去，又被别人植上了柔顺的假发。这柔顺头发终究不是他的，终究水土不服，没过多久就都掉光了。他始终保持独立，争取自由。他自喻为一个时代的幸存者之一，他写出了他的黄金时代。一个坚持思想自由和有趣的人，有足够的能力抗拒生活的乏味和荒唐。他在《思维的乐趣》一文中，“明目张胆”地提倡过有趣的生活。 王小波为什么如此主张自由和有趣？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认为自由、有趣这二者是人之为人所必不可少的，否则人便与禽兽无异。而有趣之源，就是人的思维。人基本的自由是思维的自由，言说的自由，行动的自由。当然，这些自由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即于道德无违的自由。

很可惜，在他生活的时代，无论自由还是有趣，都是稀缺品——本应该属于人类却又为一部分人类所得不到的稀缺品。其实，王小波所提倡的自由及乐趣之丧失，从他祖辈、父辈那里就开始了。王小波的父亲年老时，和王小波聊起自己身为一个哲学教授的遭遇。他说自己一生的学术经历，就像一部恐怖电影。那时是五六十年代，每当自己企图有所立论，都要在大一统的官方思想体系里寻找一个立足之地。他热爱哲学、科学，却未从中获得乐趣，只收获了恐慌。这不是个例，而是那一辈学人的普遍遭遇。

有自己的思想，就意味着要遭遇恐慌，这是官方大一统扼杀个体生命本质、麻木个体尊严的结果。所有人的思想都整齐划一。每个人都做没有主见和意志的一群中的一员，任人驱赶，涌向某个被指引去的方向，甘当一块滚动的巨石中的一个原子。这是一些人所喜闻乐见的，他们总想让每个人都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在无趣时代坚决做一个有趣的人，难能可贵。他又将自己对有趣的理解写在书里，分享给更多的人，实在是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的福气。他说“一辈子很长，要跟有趣的人在一起。”

他专门为有趣写了本有趣的书。现在，到了聊聊他专为有趣而写的这本书的时候了。这本书叫《红拂夜奔》。从书名来看，容易引起一些误会，以为和唐人传奇《虬髯客传》讲的是一回事儿。其实不然。

同样的故事原型到了王小波手上，完全是另一幅模样，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有趣。在序言里，王小波直抒胸臆，为了提醒大家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有趣的东西，王小波特别为有趣而写了这本书，《红拂夜奔》。

“凡人都喜欢有趣。这是我一生不可动摇的信条，假如这世界上没有有趣的事我情愿不活……《红拂夜奔》谈的是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