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连项羽刘邦都信奉的神
项羽死的时候说: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刘邦拒绝就医而死,说: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们死的时候,都相信这是天要收回他们的阳寿。也可能是,司马迁故意这么记叙,因为司马家族崇奉道家。
李广死前,也提到了天。到了大将军的幕府,李广对他的部下说:“李广我长大后和匈奴作战大小有七十多次,如今有幸跟随大将军出发和单于交战,可是大将军又调我的部队去走迂回绕远的路,并且又迷了路,难道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六十多岁了,终究不能再受那些刀笔吏的侮辱了。”于是拔刀自杀。
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髮与匈奴大小七十餘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餘矣,终不能復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剄。
李广死前,李广第五次随军战略性进攻匈奴。大军分两路进发,大将军卫青欲揽功,令前将军李广所部并入右将军赵食其走东路。东路迂回绕远,且缺少水草,李广军迷路。两军会合后李广部面临审问,结果应该很糟,因为后来右将军赵食其差点被法官处死,花钱赎命才以平民之姿活下来。李广想必也难逃一死。汉武帝朝立下了一条花钱赎命的法律:入赎钱五十万(李广终身年薪2000石,一石好的时候能值30钱,差的时候百钱以上,50万钱相当于李广级别的官员几年的年薪,对一个不聚敛的清官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减死罪一等。赵食其、张骞等就是花钱赎命了。李广估计没钱赎命,要么此人荣誉感强烈,不如一死。也有些人受刑苟活下来,司马迁便是。
卫青之过,李广归咎于天,不咎于物,天让他死,不是人祸,也不是钱的问题。司马迁笔下,李广知命而自尽。
再看陈胜大泽乡起义后,会稽郡守殷通劝项梁起兵的说辞:
“长江以西地区都造反了,这也就是上天要灭亡秦国的时机。我听人说领先行动就可以控制别人,行动落后就要被别人控制。我准备发兵抗秦,派您和桓楚作为将军。”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
刘项、李广是身死,秦则是国灭,无论身死国灭,一个物质要终结,根本原因 / 理由 / 最终解释权在于天。郡守先说了天要秦亡,然后才说策略,引出一个先发制人的典故。
无论是天下共主项羽,帝王刘邦等高阶人物,还是中阶的李广、会稽郡守,都觉得天意难违。他们自己是有较高社会地位的人了,跟当世俊杰打过无数次交道,有文有武,有布艺出身的帝王,有豪杰出身的霸王。他们面临一个物质要终结的时候,口径倒是很一致哪。
这似乎非常逆反春秋以来,儒家倡导的人文主义。所以我揣测,要么儒家倡导的人文主义,停留在传承上古道统的知识阶层里,并未深入民间。毕竟上古出土葬物里各种灵性玩意,儒家老巢鲁国坟墓画像里都存在若干怪力乱神,毕竟舞雩台用来祭天祈雨,毕竟士丧礼第二步是招魂,毕竟秦始皇还信过东齐方士。要么是司马家族崇奉道家,化道入史。我非常推崇用这个认识,至少起到一定的渲染作用。司马迁是景帝时人,于武帝朝受辱,思想还没变过来。从墨子写《明鬼》,可知春秋晚期人文主义影响。明鬼主要针对统治阶级和人性中的恶力量。似乎反映出人文主义局限于哪类人。战国中期天下学说不归杨即归墨,既然墨学市场有的,那么墨子点出的问题,也不能不忽视。
后来尽管荀子有《天论》之说,若当世没有信天的流行,荀子何以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澄清呢?
《鲁问》提到鲁国主祭的祝吏用一只小猪来祭神(鲁祝以一豚祭,而求百福於鬼神)。墨子年份比孔子晚一些。怪力乱神不是孔子说不语,别人就不语的呀。
《庄子·外篇·达生》讲述了一个叫孙休的老百姓,疑似鲁国人,《达生》上文里有孔子,有鲁庄公,田开之与周成公对话举了鲁国故事,孙休的老师扁子也用鲁国故事譬喻。孙休说:“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
当然是信奉“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这在各上古文明里都有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