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的作家 写出了当代人的惆怅:是要别墅 还是要樱桃园?
安东·契诃夫是19世纪末叶崛起的最为重要的俄国小说家和剧作家。契诃夫小小年纪就被严酷的父亲逼着在店里站柜台,上教堂唱圣歌,可以说,契诃夫在困苦和属辱中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契诃夫是个既写小说又写剧本的作家。他的小说成就得到一致公认,但对他的戏剧创作,却大有异议。契诃夫的《樱桃园》是20世纪现代戏剧的开端,无论从思想探索的角度还是从艺术探索的角度,《樱桃园》都带有总结性的意义。
契诃夫一生都做着戏剧散文化的努力。 他追求的戏剧行动要像生活一样简单,也像生活一样复杂。日常生活环境,包括天气的寒冷或温暖、花草的开放或凋谢,于契诃夫的戏剧都不是可有可无的。这在《樱桃园》中就有明显的体现。契诃夫坚持眼泪是一定要流的,但眼泪的内涵可以是不同的色彩。契诃夫不仅对艺术具有现代精神的体认,对生活的认识同样具有现代精神。实际上契诃夫把自己的文学理想分别倾注在他们的创作冲动中,也让他们共享剧作者的同情。人们简直无法判断,契诃夫对他笔下的两位作家中的哪一位更有偏爱,但可以确切地感受到这两位作家都在与环境的共同冲突中痛苦着。
痛苦的根源主要在哪?这是契诃夫一直在他的文学创作之路上所思考的问题,这也表现在它的《樱桃园》中。《樱桃园〉最为宏大的象征性形象,自然就是这座满园开着白花的樱桃园了。俄国作家布宁曾经怀疑在俄罗斯存在这样的樱桃园。但如果考虑到樱桃园对于契诃夫不过是个巨大的艺术象征,它的实际存在与否就并不十分重要了。
《樱桃园》的基本情节是与樱桃园紧紧相扣的:为了挽救座即将被拍卖的樱桃园,它的女主人朗涅夫斯卡娅从巴黎回到了俄罗斯故乡。商人罗巴辛建议她把樱姚园改造成别墅出租。女主人不听,樱桃园被拍卖,而购得樱桃园的新主人正是商人罗巴辛。樱桃园原先的女主人在失去櫻桃园后落了几滴眼泪离开了。落幕前,被遗忘在房子里的费尔斯独白道:“他们都走了,他们都把我忘了。”最后是终场的舞台指示:“远处,仿佛从天边传米了一种琴弦绷断似的声音,忧郁而缥缈地消逝了。又是一片寂静。打破这寂静的,只有从远处隐隐传来的砍伐树木的斧头声。”无疑,《樱桃园》的意蕴联系着“樱桃园的易主与消失”这个核心。但随着时代的演进,从这个戏核可以生发出种种不同的题旨来。
20世纪中后叶,则有越来越多的人从“樱桃园的消失”中,发现了“人类的困惑和无奈”。在50年代末,契诃夫夫人克尼碧尔就曾指出,《樱桃园》写的“乃是人在世纪之交的困惑”。“闲惑”在哪?不妨再挖掘一下“樱桃园”易主与消失的故事底蕴:美丽的“樱桃园”终究敌不过实用的“别墅楼”,儿幢有物质经济效益的别墅楼的出现,要伴随座有精神家园意味的樱桃园的毁灭。“困惑”在精神与物质的不可兼得,“ 困惑”在趋新与怀旧的两难选择,“困惑” 在情感与理智的永恒冲突,“困惑” 在按历史法则注定要让位给“别墅楼”的“樱桃园”毕竟也值得几分眷恋。
时代在按着历史的法则前进,人类不得不与一些旧的但也美丽的事物告别。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人类好像每天都在迎接新的“别墅楼”拨地而起,同时也每天都在目睹旧的“樱桃园”就地消失。《樱桃园》在人们心中勾起的正是这种面对新时代的忧喜参半的复杂情感。
总之,契诃夫能在戏剧的日常生活流程中表现人生悲剧,他也能在戏剧的日常生活流程中,以抒情的诗意方式表现历史的乐观主义。契诃夫所表现的,乃是精神与物质达到美妙和谐的一种崇高情感境界。所以,时时感受到精神与物质处于分裂状态的20世纪的现代人,能从契诃夫的戏剧中得到慰藉,引发共鸣。可以说,契诃夫天才地预见到了20世纪的人生困惑。契诃夫对人的心灵世界的把握,对人的生存意义的探索,使他成为位特别令现代人感到亲切的19世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