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泪水 永远流淌在我的心窝里
儿时春日,早清晨梦醒,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满屋子烟热气,母亲在灶下烧柴。
记忆中,春夏秋的清晨醒来,从来没有母亲的身影,天微亮时分她就已经下田干活了。
她只是一个人,完全没帮手,却要种四个人的田。
所谓早出晚归,那些年岁里的春夏秋,我醒来的清晨不曾见她在家,睡去的夜晚不曾见她回来。她是那么要强,仿佛越是不能,就越要拼出力气把奇迹刨出来。
那些我所记得的她的身影,她站在清澈急流的水沟边,掘开水沟改畦口,为麦田浇水,倚着铁锨看水流。她走向郁郁苍苍的玉米田,肩上扛着铁镐,铁镐的细长柄,趁着她行走的腰身。
绝大部分记忆都是她的背影,她背影的背影是田地。田地从春上的秃黄,到夏日的碧绿,到秋来的金澄,万千麦谷为她变换着风情,那风情都源自她旺盛的生命,又来陪衬她的生命。
在这个少有的耕种季的清晨,母亲守在灶边,噼啪的烧柴声以及铁锅里薰薰热气。没有温度计,她直接用手指试水,冷热执掌在心上,瓢舀举臂高高倾覆,成匹的水流。
我问母亲做什么,她说棉花种子是要烫了才出芽。乌黑的棉花籽外面挂一层细棉绒,浸泡数小时,温热水转凉,捞出沥净摊开,母亲用薄毯铺盖为籽种捂暖,暖一季希望。
那一两天母亲黑天白日的忐忑,来回来去一次次,不放心地查看,直到一声轻呼,她笑着回头:“快来看!”见她掌心里,穿破籽壳,那枚幼芽。
见一层乌黑的棉籽正悄然泛起一层白绿的新芽,映着母亲角色的欢愉。
不同于首先为口食养饥的麦谷,棉花是经济作物,夏秋卖钱。从家门村落走出去,东南西北的方向都有田,大小肥贫水旱性情皆不同,母亲把村南最规整肥沃的一片土地留给棉花。
清明节、谷雨节,天将雨水,陆陆续续,风调雨顺的年成,一场中雨大雨,老天就照顾得上乡民们幸福撒种,此时梨花开放、丁香开放、海棠开放,满田野一家家此起彼伏的笑语欢声。
谷雨节后种棉花,若是雨水不够,便要抽取地下水一家家轮流灌溉,天时不方便,但乐观的乡民不与老天抱怨。
母亲一锨一锨翻土,一耙一耙耘地,跪爬在土地上,把大的土坷垃握在掌心攥碎。
榆叶梅开放、玉兰花开放、迎春花开放,母亲的土地平整、松软、细致又含香,乡民们总是笑她,伺候一片土地仿佛在伺候一个孩子,但她其实是早早晚晚为了土地扔下孩子。
就是在这样的土地上,一行行刨坑,坑里再洒水,将两三粒呲着幼芽的种子放进去,怕镐锄伤了幼芽,母亲再次跪爬着用双手去平坑,仿佛,每一坑种下去的,埋下去的,都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