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回不了家的农村娃 就是家乡土地上的一颗秧苗
一马平川，金黄无边。
芒种期间的中原大地，我们每每要被这巨大的丰收画面所折服。丰收的季节，悄然而至。
老实说，麦收没有那么美。
即便是时间过去了经年，遥远的我几乎忘记了那些被汗水浸湿的画面，但始终没有过滤掉那些艰辛。它们会像雨洛玉盘一样，仍会叮咚作响，敲击心扉。
作为农民，始终是与艰辛相连的。
我从十七八岁开始，基本就脱离了农村，农田，像蝉一样，脱离了原来的硬壳，可以呼叫着展翅飞了，很高很远。
但我无法忘记那里，尤其是麦收季节，麦子的长势，当时的天气，我几乎也是提心吊胆的，度过那些在乡亲眼里紧绷的几天。生怕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将一年的好光景冲刷成眼泪。
农村的孩子，就像牛一样，即便是很小，就要开始承担责任。这份责任像绳子的勒痕，留在肩胛骨里，沉重而伤痛。
四五岁时，可以跟着家人屁股后边，捡拾遗落的麦穗。这时候的劳动，多半还有些玩耍性质，但是如果一天下来捡拾的没有多少，那还是要遭受大人的训斥。
八九岁时，可以站在拉麦车上，随着大人将麦秧子用檫递上来，要小心地四处踩踏结实，以便能够拉的更多。麦芒是扎人的，尖尖的麦芒要在少年的皮肤表面擦过无数次，刚开始还有些痒疼，到后来就麻木了。
十来岁时候，基本可以当作成人使用了，割麦、拉麦、摊场、晒麦，顶多有大人在旁边指点。除了扬场这样有些技术含量的活儿，需要老把式亲自上阵，关于麦收的其他所有活计，已然无法逃脱。遇到熟识的相亲，总会半打趣半赞赏的说：”哟，上套了啊！”
这不是牛，是什么！
做农民，难免当牛做马的命运，除了自己的辛苦付出，来换回暂时的衣食无忧，世间的风雨是无人替你遮挡的。
麦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从开镰收割第一棵麦秧子，到颗粒归仓，有的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麦子需要从田地里收割了，然后拉到麦场上，一次次晾晒、碾压，然后一次次将麦秸与麦粒分离，垛成高高的麦秸垛。
刚开始压麦，是人工或者牲口来着石磙，再后来有了拖拉机。随着农机的一次次革新与引用，劳动强度大为降低。
刚开始是手扶拖拉机，到后来是四轮拖拉机，一般都是比较亲近的人，比方说兄弟家庭，凑钱买一台，然后轮流使用。大麦时候最需要协作精神，常常需要这家人先到那家去帮忙翻场，然后那家再去这家帮忙。关系的生疏与瓜葛，常常在这些劳动的细节中间表现的一览无余。
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小社会，一个大家庭就是一曲戏，一年一年地上演，剧情总有些不同。
一年生产队买了打麦机，当时买打麦机是一件非常神圣和庄重甚至有些奢侈的事情。全队的人家家兑钱，然后派几名颇有声望的男人前去购买。是不是路途很远，我不知道，因为从听到消息到打麦机回来，用了差不多十来天时间。即便如此中间还是出了差错，一个乡亲因为运输途中发生车祸受伤，一只眼睛至今留有残疾。
因为打麦机是全队人使用，一二十个家庭需要事先抽号，抽的早了当然喜上眉梢，早早地打了安心。抽的晚的，则需要焦急地等待。那时候不管轮到谁家，不管多晚都要即刻投入战斗，须叟不得耽搁。
那年打麦机拖到我家麦场时候，已是凌晨两三点钟，我被家人叫起来困得东倒西歪地来到麦场。那真是一个战场啊，巨大的噪音，漫天的灰尘，每个生产线都透露着紧急与匆忙。
当时我大概有十三四岁，给安排的是往外运打麦机吐出的麦秧子。即便麦秧子被源源不断过来，但止不住的困意袭来，有几次差点举着麦檫闭上眼睛。当时的感觉就是必须咬牙坚持，因为别无选择。
大型收割机来了！
于农村而言，这几乎就是一场革命，使绝大多数的农村劳动力得到了解放。以前打工的地方不管多远，收麦时候总要千辛万苦赶回家乡，否则麦收将是家里人不可承受之重。现在有了大型收割机，半天功夫麦粒就会从麦田转移到家里的蛇皮袋里。有的人家更是轻省，留下口粮，直接在麦田里把刚收获的麦子卖给粮食贩子，连晾晒的程序都省了。
不仅是收麦，收秋也是如此，由于大型农机具的越来越多的使用，让农民更多时间腾出双手。有的打工族，除了过年回来一次，平时离家时间越来越长。村里剩下的都是妇幼和老弱病残，感觉了无生机。
一切都在改变，家乡以及乡亲，也毫无例外地被拉进中国步步崛起的巨大进程的链条之中。
我不一样吗？
现状已非昨日能想象，而明日亦非今日所幻想。今天“忆苦思甜”，脑海里尽管依然咕咕外涌苦水，只是为了那份无法忘却的记忆吧。
在家乡的麦收已经成了“那都不是事儿”，尽管仍旧避免不了一些紧张和忙碌，但从老家微信群里那些操着浓浓乡音插科打诨的话语中，我越来越多的感受到他们的从容与洒脱。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晋人陶渊明所描绘的《归园田居》的美好生活，可能还是一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梦，现实生活的艰辛无法被表面的欢畅所遮挡。有时候多收了三五斗，并不能换来想要的真金白银。生活的每一步的主题词，仍旧是大写的艰辛。
我只愿在此时此刻，遥望一片金黄的家乡，每位乡亲都有幸福的前程。我爱着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你们。
我，我们，麦收回不了家的农村娃，就是家乡土地上的一颗秧苗，即便被岁月移栽到别处，因为有你，才会拔节生长，不因时空变迁，爱你始终如一……
魏利民 原创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