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刀子嘴豆腐心” 伤害你最亲的人
在楼梯口碰到母亲的时候，周蕊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上楼，因为缺乏锻炼脸上浮现了红晕，她只好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想休息一会儿时听到熟悉的语气：“这么点东西就提不动了？”
没来得及回应，母亲从周蕊身边快速走过，轻蔑地根本不屑于看她一眼，只听见轻飘飘的话语从她背后飘来：“做什么都不行，不知道当年为什么生下你。”
周蕊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费力地提着一大堆东西上了楼，进了门，面无表情的把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上。
有她最喜欢喝的大瓶的汽水，鸡腿，还有晚上写稿必备的方便面等等一大堆零嘴。最后摸出超市的发票，看着上面的账单，又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剩余的存款能不能熬到月末，周蕊硬不下心向母亲要，对她而言，那种接近于乞讨的行为，就像母亲狠狠地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说“滚”的情景。
距离上次说“滚”已经过去了半年。
除了电话，她们母女并没有什么联系，周蕊一门心思扑在写作上，对外界的事情充耳不闻。直到母亲的电话打来，她才答应收拾东西回家住一段时间。
大概又是想讲关于相亲的事情了。
周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不无讽刺地想着，母亲真傻，现在人这么精明，谁会傻到会娶一个接近30，长相一般，既无存款，又无固定工作的老女人？
周蕊扒拉着阳台上枯死的兰花，兰花的根茎有气无力地搭在花盆一边，连一向勤劳的母亲都放弃了拯救它。
这株兰花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绝望，漫长得让人失望。
回忆起来最幸福的时刻应该是小学时吧。那时候父母亲还生活在一起，母亲的脾气也不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
周蕊作文写得好，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给全班朗读，周蕊怀着愉快的心情一路小跑着回家，父母那时大概是非常爱她的，她的一点进步值得他们的表扬。夸得周蕊觉得从手到脚都是暖洋洋的。
最夸张的要数母亲，周蕊偏科厉害，难得有一科比别人家的孩子多分，母亲自然而然要炫耀自家孩子一番。
“我女儿写作可厉害了，老师说她就是一个天生的作家。”
在母亲爱的鼓励下，周蕊竟然斩获了县里市里写作大赛的重要奖项。周蕊认为在写作上她比同龄人更有天分，就像一个急于想要更多赞美的孩子，向自己的母亲讨要更多的认可。
可是后来一开始最支持的是母亲，成了她的反对者。
母女见面总是充满了浓浓的硝烟味：“这东西能养活你吗？写作能当一辈子的饭吃吗？”
周蕊红肿着眼睛大声提出反对的意见，小阁楼因为这些日益频繁的争吵变得摇摇欲坠。什么都可以妥协，唯有写作不行。
母亲总认为写作是母女之间巨大的障碍，周蕊很难打消她的想法。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母女的关系早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周蕊终究还是心疼母亲的，只是大多数时候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才装作不在意。
天气转凉后，周蕊上街给母亲买了条围巾，她故意把这条大红色的围巾放在母亲的房间里，直到母亲发现后疑惑地提起：“哎呀，我的房间里怎么多了一条新围巾？”
周蕊回答说：“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觉得挺适合你的。天气冷了，您容易头疼，这个暖和。”
“这也值得破费。”母亲嘴上说着，却欢天喜地地拿着围巾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过不了几天，周蕊就看到母亲围着新围巾出门了。
周蕊无声地笑了笑，这倒是一个和好的讯号。母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饭桌上，母亲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周蕊的工作和相亲事情，语气平和地周蕊说着话，母女两人难得在聊天时不再是彼此情绪激动的模样。
母亲在厨房炖着浓浓的汤，周蕊在屋里对着电脑打字，猛然回头望过去的时候，母亲刚好收回偷偷打量她的眼神，连带着一声叹气。周蕊突然在这一刻觉得，母亲还是很爱她的，如同小学的时候。
周蕊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也无法改掉凌晨3、4点才睡觉的习惯。
夜里摸黑从自己的房间悄悄地溜到堆满杂物的电脑间，月光像流水一样漫过地板，周蕊光着脚，尽量不发出声响，像做坏事的孩子又像童话里的美人鱼，仿佛是在履行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约定。
有一天晚上，周蕊照例爬起来码字，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周蕊码字格外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已经在门口注视了她很久。
一声
尴尬的咳嗽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周蕊惊得一抬头，看到母亲看着她，黑夜里看不清母亲的表情。
周蕊不由自主护住脑袋，母亲的这幅表情唤醒了小时候经常被母亲打脑袋的回忆，一时间，两个人都尴尬地对立着，黑夜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母亲却什么也没有做，低声说：“别熬夜了。对身体不好。”一边咳嗽着，一边慢慢地走回去了。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周蕊愣了很久，也没有冲上去解释，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篱笆阻止着她们母女靠近彼此的心门，跨不过。
在深夜里，母亲和她一样，有着夜不能寐的心事。
夜晚可以卸下心防，面对真实的自己，到了白天却不得不重新戴上面具，面对冷酷的世界。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有太多的不得已，即使是最亲密的人相处也不能做到毫无罅隙，毫无保留地告知自己的事情。
周蕊把咳嗽的药放在母亲的水杯旁边，别扭的她说不出口关心，只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
每次母亲咳嗽的厉害，周蕊想拍拍她的背，又犹豫地缩了回来。她知道，她与母亲的心结并没有完全打开。直到那天，知道母亲住院的消息是在一个傍晚。
家里不常用的座机响个不停，简直像催命符一样。周蕊疑惑地接起，认识的邻居急切喊着她的小名，说母亲在菜市场买菜时晕倒了，要她速来医院一趟。
挂下电话，周蕊的头脑一片空白。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医院的名字，那是本城最好的医院。
小时候周蕊经常生病，母亲就说：“要是能去XXX医院看就好了，他们的医生医术高明，一针下去小乖的病就好了。”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母亲大概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住进那家医院里。
因为没有在电话里问清楚地址，周蕊在偌大的医院跑来跑去，急的满头大汗，最后才找到了母亲。好心的邻居正在跟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母亲正好看到她说道：“你来了。”
邻居也站了起来，略带不满地说：“你母亲病成这样，你也不去管她，你怎么做女儿的。”
周蕊有些羞愧，母亲却为她辩解：“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不当回事，最后才拖成这样。”
周蕊低头看母亲的白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借故出去找医生交流母亲的病情，医生说了很多专业名词，她都听不懂。只得在一边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
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光是填住院单就已经够让人烦躁。因为不熟悉医院的坏境，还赶着要去交住院费等等费用，于是她不会跟人交流的短板又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完，回到母亲的那间病房时，周蕊热的汗流浃背，劣质的衬衫紧紧贴着后背，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给母亲削着邻居走时留下来的苹果，母亲看了半晌，轻声细语地说着：“小乖，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办这些事辛苦你了。”
蓦地，周蕊有些心酸，母亲多久没有这么称呼她了。听到妈妈继续说着：“其实我知道的，你除了写作什么都不行，跟人交往也不行。这是我的错。”
周蕊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妈妈手上，笑着说：“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母亲又咕哝了几句，她把耳朵凑过去没听清。想来大概是抱怨住院很贵的，想提前回家的事儿吧。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说了出来：“妈，回去以后咱们把阳台上枯死的兰花种上吧？”
“我哪有什么心思给那些花呀浇水。”
“没事，我记得浇水就行。”
“你不走了？”母亲显然有些疑惑，又有些吃惊。
“嗯…我陪着你。”这也是周蕊平生第一次这么露骨地向母亲表达自己的爱意。
周蕊假装平静地看向母亲，母亲却咳嗽地偏过头，不让女儿看到她眼角悄悄滑下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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