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的三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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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云朵——三架山
文图/蒋宝春
三架山满族乡,70后和80后之前几代人的记忆,她是我们青春燃烧,梦想升起的地方。那时候的三架山满族乡,下设十二个自然村庄:有耿庙、有李洞、有三架山、有东马口、有西马口、有栗子房、有良种场、有头道沟、有二道河、有木盂山、有三道沟,还有大河沿。现在,尽管三架山满族乡这个番号早已不在,但记忆却刻在了老三架山人的内心深处,因为,这是我们永远的故乡。
三架山满族乡的早期称号,叫西马道口乡,有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晚清时期。据岫岩咸丰县志记载,清咸丰年间,这里归岫岩管辖。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庄河分为六路三十三区,马道口设在正北路五区,这五区包括:太平岭、岔沟、头道沟、马道口和木盂山。1934年版的庄河县志显示,马道口子距城北百二十里,有马道口子警察分所。解放后,从1956年开始,这里归塔岭区管辖,叫西马道口乡,1958年9月6日,这里改为马道口人民公社,1964年改为三架山人民公社,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这里改为红山人民公社。1973年恢复为三架山人民公社,1983年公社改为三架山乡,1995年,改为三架山满族乡。2002年9月6日,庄河市第三届人大常委会三十五次会议审议决定,同意市政府报请,三架山满族乡被撤销,划归仙人洞镇管辖,并至今。由于马道口和三架山的称号曾经交替轮回,所以说,外界大多人都知道,三架山就是马道口那边的,而马道口也是三架山那边的,现在也是。
当年的三架山满族乡,幅员辽阔,地域面积180平方公里。历史上,这里曾经是北部山区连接盖县和岫岩的茶马古道,繁荣一时,也曾是重要的战略要地。据传,当年三架山乡政府驻地的马道口,是唐朝大将薛仁贵征东时的马道,唐王李世民御驾亲征时曾经路过这里。马道口、冰御沟(现在的冰峪沟)、教兵场、薛礼试剑峰、拦马墙等地名都是在那个年代沿用至今,清朝时曾经在这里设有衙门。
在马道口村大马屯的后山上,至今还有古战壕和炮楼遗址,清晰可见。三个炮楼呈三角形分布在三个山头上,炮楼与炮楼之间都是蛇形的战壕相连,战壕的制高点位置还会探出一个大坑,应该是机枪手的位置,炮楼之间的间距大约五百米的样子,蛇形战壕加起来能有一千多米长。经过近百年的风雨侵蚀,战壕已经变得很浅,但丝毫没有人为破坏,保存的非常完整。三个炮楼形成了钳形布局,居高临下,四周的太平沟屯、大马屯、张卜屯、坎下屯、小马屯等尽收眼底,都在三个炮楼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听“老匠”们讲,这处军事要塞是当年的国民党新六军修的,新六军的一个连扎住在这里,庄河解放前夕跑了。
这个战壕没打过仗,但乱枪打死过人,当年大马屯有个姓申的人在山坡上乱跑,被误认为是“胡子”,吃“机枪子”挂了。听98岁的刘焕林老人回忆,解放前,这里的太平沟屯有张家和王家两个大户,张家当时还有轰动辽南的“永全盛”字号,非常有钱。由于当时本地区“闹胡子”,匪患严重,大户人家“捂治”不了,就将在岫岩附近驻扎的国民党新六军的一个连队请到附近的山上扎驻。破财消灾,正牌军抗衡“胡子”,“胡子”肯定是不敢来了,但估计得给人家不少大洋。
1945年9月9日,八路军挺进东北先遣支队解放庄河,1946年11月国民党军重新占领庄河,八路军北撤转移上老黑山打游击。三架山乡这一带是八路军的重要活动区域,庄河县政府曾经转移到这里的栗子房沟蒋盛久家办公。我的爷爷蒋振江排行老二,他老哥四个白天上老黑山给八路军送饭,都是用水桶挑着,晚上八路军下山就住在我们家里。奶奶说,有天半夜,在院子里站岗的一个小兵打瞌睡,子弹袋里的一颗子弹不小心掉进了火堆里,响了。
在屋里睡觉的八路军都惊醒了,拿着枪都跑了出来,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后来才知道是子弹走火,那个小兵被领导给训得啊,使劲低着头不敢吭声。可能是受到惊吓提高了警惕,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队伍就转移走了。由于走的匆忙,落下了一个望远镜和一匹战马,那时候都不认识望远镜,大伙都说是千里眼和千里马。过了些天队伍没回来,东院子的本家堂爷胆子大,偷着把战马牵到塔岭隈子的牲口集给卖了,一并还卖掉了望远镜。
没过多久队伍又打了回来,把堂爷抓起来关进了萝卜窖里,还有人拿枪看着,大家这才知道堂爷闯了掉脑袋的大祸,偷卖了人家的千里眼和千里马。堂爷被关了几天后,还没来得及处理他时,队伍又紧急转移走了,听说在蓉花山的德兴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后来队伍就再也没有回来。堂爷点子好,到死也没有人再找他要千里眼和千里马。
1945年的11月18日,庄河著名烈士、共产党员史春英和战友在向老黑山上转移途中,途径小峪村时,在栗子房岭南坡,突然遭遇从盖县越过猫耳岭南下的国民党新六军第四十一团,因寡不敌众当场被捕,继而壮烈牺牲。游击战一直打到1947年6月,东北抗日联军二次解放庄河,所以说,这里也是革命圣地。解放后的三架山地区,还潜伏过一个国民党特务,外号于和尚,曾经轰动一时。
于和尚原名于景升,国民党党员,他自己说选蒋介石当总统的时候,还有他的一票,潜伏到谁家就给谁家封个连长排长什么的。据说这个特务一步能窜出八垄地远,去生产队偷东西,两米高的大墙,单臂夹一麻袋黄豆噌就翻过去了,武功高强。被抓住以后,公审大会在东岭子的那棵百年老胡棵树下召开,当年的那棵老胡棵,见证了好多公审或枪毙事件。于和尚在岫岩被枪毙之后,当年他藏身的二道河和木盂山一带,好多人都跟着“粘包”入狱。现在,东岭上的那棵百年老胡棵树依然健在,往事满怀。
当年的三架山满族乡,虽交通不便,但民风淳朴团结,人们踏实肯干。90年代之前,那个时候谁要是去趟县城庄河,坐客车得差不多两个小时,全是沙土路,人都能游逛散架。车跑过时,后面卷起的尘土直冲云霄,车厢内的灰尘都呛鼻子,说“赖悬”点,下车了衣服兜里都能掏出泥土,嘴里都有。那个时候,我记忆最深的,有三辆客车,一个是马师傅自家养的小面包,他是个体车,特点是快,都是停在个体站,就是现在老火车站那块儿,到街里办事还的打“板的”。
另一个是国营的大黄海,每天晚上都是住宅,停在合社食堂的后院里,它每天早上的发车时间固定,不到点不开车门。每当车门一开时,人嗡的一杆子就往上拥,那个挤啊,有时候衣服和包都挤破了。20岁那年去大连,挤大黄海车门没挤上去,其实是不好意思挤,有个在海港上班的大块头挤了上去,他和父亲熟悉,到车上之后,他把座位附近的车窗拉开了向我们招手,父亲帮我从车窗爬了进去。刚进到里面还踩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脚,我都说对不起了,还是被骂了一顿,她把我和父亲都骂了,我俩都没吱声,踩人家脚了还不让骂么。这要是碰上“隔眼”的,一个大嘴巴子就给绉回去了,那个年代骂人你敢揍她,她指定哑巴悄悄的。那时候一旦坐不上车就完了,再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只能等第二天,所以都是“挣命”的往车上抢。
谁家里要是有人出门,都是家人骑着自行车送站,大包小包一“嘟喽”一串的。我家住在山沟里,交通基本靠走,两点多就得起来收拾,四点多就得赶紧出发,要不的怕赶不上车,要是赶上冬天出门,那个冷啊。再有就是大河沿方向(现在的天门山)下来的,也是国营叫苏老三的车,态度很和蔼,他的车是中客,因为到我们这站了基本都是满员,“截长补短”的也去挤过。
80到90这十年间,因为三架山地区相对偏远和落后,挤客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要是在车里偷放个哑巴屁,尤其是冬天,那简直了,就闻着吧。那时候,进县城买东西,在客车经常有被小偷“掏包”的,一旦谁要是钱被掏了,比患一场大病还要难受,多少天都缓醒不过来。出远门的人,大多都是把钱缝在内衣里,现在有淘宝真好,不用防备“掏包”的了。再后来,个体运营车逐渐多了起来,道熊跑破车,动不动车就坏道上了,一车人被扔半道是常有的事。
当年的三架山满族乡,乡政府办公地是二节小楼,政府大院端庄肃静。出了政府大院,道对面就是大隋子饭店,一趟古老的长房子,门前老柳依依,沧桑满树。那是当年三架山街面主要的招待所,爆锅的香味、羊汤的美味飘得老远老远。顺着大隋子饭店往北走,除了银行、医院、机械厂,最主要的场所就是合社了,道南道北两趟大房子,后院还有仓库,那是保障一个地区群众物资供给的重要枢纽。那时候物资匮乏,有钱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我们学生没有钱买,只是去“卖呆”浏览,天天中午去,过眼瘾,再闻闻香味。再往南走,过了张堡小桥,就是我们的庄河十八中,我美丽的母校,在三道沟还有个十八中分校,那时候的学生,“乌央乌央”的,老鼻子了。那时候学生的块头比现在的学生大多了,不知怎么回事,个个人高马大的,身强体壮。在十八中,有我最难忘的于守元老师,他讲语文,在初三,当我的成绩全面滑坡时,是语文撑起了我的脸面。我的作文下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语里,有这样的话语:“如果写得好文章,练得一手好字,也是一个人的脸面”,我记住了。在下学不久的几年间,偶然听人说起,于老师已英年早逝,我苍然沉默。
当年的三架山满族乡,经常有戏班子来唱戏,在乡政府的大礼堂,还有跑马戏和耍猴的。由于当时还没有电视,也没有文化生活,人们的精神生活都很空虚。所以一到这个节骨眼,各村来大礼堂看唱戏的人,挤得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不懂的我们也跟着去凑热闹,都得花钱买票。没有钱还有爬墙头的,当年的大礼堂南侧有个厕所,墙能有好几米高,用红砖砌的。我们栗子房沟有几个老娘们,动不动就爬墙头翻进去了,可厉害了,都是晚上。入场的时候最拥挤,帮把门的都是当地的痞子,长头发是标配,动不动还干仗,大嘴巴子横飞,有时候痞子也挨打。当挤的“捂治”不住的时候,公安局的还亮出电棍“呲啦呲啦”在那比量一阵子,那个吓人劲。那个时候当公安的腰里都别着枪,小的时候跟父亲到马道口玩耍时,清晰记得有个公安老刘,穿着一身肥大的绿警服,腰里的枪把子歪歪着,走道牙呲呲着,嘴里动不动还骂个叽的,我们都躲着走,怕枪响了打着。
越落后越贫穷,电视也收不到信号,思想就得不到解放。贫穷到什么程度,手里握着钱和粮票,还得托人“走后门”,到粮库才能买到细粮。还在中学读书时,为提升百姓文化生活,乡政府决定在境内的高山上修建电视差转台。没有路,山高坡陡的上不去车,就发动群众,当时全乡12个村子每个家庭都要多轮次出义务工,我们中学也多次参加论战,沙子、水泥、砖瓦、钢材等,全是靠人工背上山。那些个日子,通往顶峰的羊肠小路上,密密麻麻的每天都挤满了人,时不时还有相互干仗的。
人心齐泰山移,差转台建成以后,极大地改善了当地群众的文化生活,有那么一段时间,还办起了当地“电视台”,谁家有结婚或过生日的,都拿到差转台来插播。一晃30年过去了,当年我们背起来的那个电视差转台,现在还在发挥着重要作用。
当年的三架山满族乡,街面上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形形色色。有一个爱踩高跷的大个子,智商稍微有点缺口,乡亲们都亲切的叫他“王三驴子”,就喜欢踩高跷。那时候每年正月都有高跷汇演,哪里有踩高跷的,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扭得可浪歪了。有阿文式的喜派人物李双喜,无论冬夏都披着绿色的军大衣,走到哪里都不招人烦,是那个年代马道口街面最靓丽的仔,也是一道风景线。
后来有一天夜里,他冻死在了兽医站的大门口,因为喝多了酒。有个卖烤猪头肉的人叫“小猪头”,他烀出的猪头肉满街飘香,味道独特。有个卖酱油的大老王,自子个做酱油卖,后来改行炸起了麻花。有个“砸薄铁”的老刘头,整天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什么都会做,他的老伴是个高个子老奶奶,跟他在一个小屋里炒瓜子卖。
当年的三架山街面上,还有这样一道风景,留着长头发不男不女的男人叫痞子,比痞子名气小一点的叫“癞子”,妖里妖气不三不四的女人叫马子。有时候,外地人跑来“炸翅耍佬”欺负当地人,那些“痞子癞子”的偶尔也会路见不平一声吼。先震,震不住呲了就动手,群起而攻之,直到把“炸翅耍佬”的外地人给“摆平”,有时候都给揍进了医院。那时候的三架山乡,还有一个风靡一时的北宴春酒厂,曾经获得过国际金奖,一时间风光无限,远近闻名。
在那个年代,还有一种时尚叫海港,好多的三架山人在大连海港当装卸工。每当月末,接送工人探亲的大客车一辆接着一辆的驶向三架山,老风光了,当年要是能进到海港打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候这里还不是水源地,大小企业很多,有机械厂、菌种场、制药厂、鹿场、奶牛场等好多社办的企业。一声令下水源地,现在,这里一个企业也没有了,不允许有,保障大连地区生活用水是头等大事。
改革开放的大浪,一不小心“拍丢”了三架山满族乡,合乡并镇以后,古老的记忆在慢慢消退,时代的符号已经渐渐模糊。乡镇变成了村庄,老三架山人的心里很不好受,好多人也不理解,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觉得自己像是走丢了的孩子。阵痛过后是理解,社会在发展在进步,前进的道路上,就必须要做出牺牲和割舍。经过优化整合,当前,老三架山地区曾经的十二个原始村庄,只剩下了六个:分别是天门山村、木盂山村、二道河村、马道口村、三架山村和李洞村。在各级组织的领导下,这些个村庄一直在不断地取得进步,群众的幸福指数也越来越高,在通往小康的道路上,奋马疾蹄。
在他乡,要是遇到彼此都是三架山这边的,格外的倍感亲切,因为在骨子里,老三架山的那份情怀,谁都忘不掉。尤其是外出闯荡的游子,远嫁他乡姑娘,待萧疏鬓斑,年过古稀时,都想着回家来看一看,有的选择了叶落归根。此情可待成追忆,如云朵般飘远的三架山,我们永远的故乡。
作者简介
蒋宝春:乡土作家,网名小溪,庄河市马道口人,庄河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经营“浪漫岛休闲农庄”,朋友们都称他岛主,喜欢写充满乡土气息的散文,擅长画虾。代表作《好友阿文》《我的邻居》《堂叔阿发》和《我的奶奶》等,作品在《文苑春秋》《庄河之窗》等杂志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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