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陪床14天有感
疫情期间从国外或从疫情地区回青的人,需要在定点宾馆或自行在家隔离14天,即使疫情已基本控制住了,但还是需要隔离的。其他病人住院和往常一样一般还是14天,与往日不同的是,住院呈半封闭状态,只能有一个人陪床,陪床的人也要做抗体、核酸检测,期间除了下去打饭,或在医院与家属接头、取送来的生活用品之类,不能随便外出。
这个时期有病住院是件很不幸的事,然而,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不幸来了也只能面对和承受,病了需要住院治疗也不得不住院。
那天(6月18日),母亲在家里站立时一下子摔倒了,坐在地上不能动,哥打电话给我,急匆匆打车赶了过去。母亲左腿有点肿,股骨不能动,按一按痛疼,似乎像骨折了,商量着打120送医院拍片检查,母亲执意不肯,坚决不去医院。
第二天,请了一位骨科大夫,详细检查后说是骨折了,可能是股骨头骨折,又说了治疗方法,一是做手术,换个股骨头,顺利的话恢复很快,半个月即可下床,虽走路有点瘸,但不遭罪,当然,90多岁的人,年纪大了,做手术也有风险,如果不能手术,只有保守治疗,这样恢复慢,很难下床了,具体情况,还得到医院拍个片子确诊,医院根据实际情况来治疗。
医生的话母亲还是听的,答应去医院。弟弟让一位朋友联系了401(971)医院。次日,要了辆120救护车将母亲送到了医院急诊室。挂号、量体温,医生诊断、缴费、拍片,然后就在急诊室等候结果。
急诊室里,病号不断,伤腿的、断胳膊的一个接一个,他们在痛疼的呻吟中等候着医生的诊断处理,有一位女青年,开车受伤,左手指断了,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鲜血渗透出了出来,衣服、裙子上也布满了血迹,脸色惨白,对旁边的男朋友说:抱抱我,抱抱我……,男青年搂着她的头,轻轻地安慰: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了……。
这时,又有一个伤腿的病人,血浸透了裤子,他躺在床上被三名工人推了进来,工人头上还带着安全帽,看样子是从建筑工地赶过来的。医生进来看了看,让护士用剪刀将裤子剪开,把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件长袖的衣服,一直说冷,旁边一位中年妇女指了指侧边空着的床位对我说:那上面刚拿过来一条棉被,你先给大娘盖上。我感激地点点头,盖上被子,好多了。
中年妇女是病人陪护,陪护的是一位消瘦的老太太,蜷缩在床上挂着点滴,身上还插着好几根管子。我问她,老太太是什么病,她说了三、四种病,每种病都挺严重,而且还不敢动手术,心衰,才70多岁呢,说着摇了摇头,我听了也暗暗叹息。
她对我说:看你家大娘的身体挺壮实,气色也好。母亲在半睡中,望着那憔悴的样子,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借此向她了解陪护的情况,因为母亲也可能要住院,大概也需要找个陪护了。我们最担心的是大小便问题,不会护理,她说这个没问题,吃喝拉撒全包,一天260元,像大娘这样的要找一个年纪大点,护理经验丰富的。我留下了她的电话。
拍片结果出来了,是股骨粉碎性骨折,大夫说需要骨科专家会诊,看能否做手术。下午3点多,会诊结果出来了,急诊大夫看着电脑会诊说可以做手术,先住院观察。手术要换个股骨颈,价格不同,到时让我们自己选择确定。我问住院要多长时间,他说一个月左右,然后问谁陪床,陪床的要做抗体、核酸检测,我说打算请陪护,还没来,陪护也做核酸检查吗?他说陪护都做过,就不用检测了。
护士开始给母亲做抗体、核酸检测,说晚上八点出结果,没问题就去住院。
交完费,办好住院手续,我请那位中年妇女帮忙联系陪护,陪护之间都有自己的微信群,她很快就联系好了,说从板桥坊那边往这儿赶。
晚八点,报告出来了,正常,可以住院,我们推着母亲去馨康三楼骨一科住院部。
没想到,住院竟然不顺利,医生先看病人抗体核酸检查报告,然后要陪床人员的检测报告,我说请的陪护,这时,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说话外地口音,看着老人说:一个人陪护不了。我听了说:我们都谈好了,一个人没问题,他问:和谁说的?“我们找的陪护呀”,“外面的不行,得从我们这儿找”。
住院找陪护也有“垄断”?我心里想。瞅着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像陪护,大概是个陪护头,我冷冷地问:从你们这儿找?一天24个小时吃喝拉撒你能照顾了吗?他望着对面那个文弱的妇女,大概是里面的陪护吧,那妇女一个劲摇头。
年轻医生说:“在我们这里住院就得从这里找陪护!”我有点生气:“这里的陪护干不了,为什么不能从外面找呢?”,这时陪护介绍人给我打电话,说陪护已经过来了,在门外候着呢,我说:人家不让从外面找呀,还在协商,她说:你就说是你们以前用过的或说是你们的亲戚……。照此说还挺有效,医生、护士、中年男人和那妇女走开了。过了一会男子回来对我说:你们用自己的陪护吧,我说大夫和护士不同意呀,他说:“我去和他们说”。
看来他去说话还挺管用,我们找的陪护终于被放了进来,这时,那医生又过来看陪护的核酸检测报告,看完后说:你这是三医的,不行,得有我们这儿的检测报告。“核酸检测不能通用吗?”他看了我一眼,没作声,然后又说:检测报告过期了,核酸报告是13号出的,今天是20号,“有效期不是14天吗”,我又问。他说:“现在有效期是7天了”,其实,就算7天,也该明天才到期吧?
他坚持叫陪护重新去作抗体、核酸检测,不然不能进病房,并还要求有一个家属陪床。原来说疫情期间医院规定只要一个人陪床,现在又要两人了?他说:90岁以上的病人要有个家属,万一出现什么情况,陪护人员能签字吗?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可是现在做检测,明天才能出结果,把老人一个人放这儿,家人怎么能放心呢!又是争执。
此时,站在门外的哥趁走廊开门的机会闯了进来,很少说话的他,忍不住了:你们也太不像话了,老人住院手续都办好了,抗体核酸检测也没问题了,却不让进病房,把一个老人放在走廊上,这么长时间,你们也于心能忍吗……。
母亲听到一阵阵争吵声,似乎也不耐烦了,她嘴唇发紫,好像有点昏迷,大声说:走走,不在这里住院了…回家…回家…。这时,那陪护走过去,搂着母亲的头,抚摸着母亲的胸口轻轻地说:“大娘,别急,别急,一会就好了……”。
大夫走了,护士去打电话请示护士长,期间还上来几个保安,看了看情况没作声,站到一边去了。
一会儿那高个女护士出来说,先让大娘进病房吧,陪床家属、陪护人员去做抗体、核酸检测,抗体结果快,两个小时就能出来,没问题可以先进去陪床。我听后让弟弟去做抗体、核酸检测,那陪护也跟着去了。
住院的第一天,又经近2个小时的折腾,母亲终于被安排进了病房,护士忙着铺床单,放扫描仪、量血压,此时母亲血压高达215,有点昏迷、烦躁,将放在身上的扫描仪线塞都拔了。弟弟检测回来后,护士就催我们离开了,我嘱咐了弟弟几句,他说:没事,你们回去吧。
那晚到家已经深夜11点多了,吃了点饭,洗漱完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晚上噩梦不断,睁开眼已是凌晨5点多了,看手机,弟弟有个留言:“救命!!”,发送时间是凌晨3点,我知道母亲没事,如果有事他就直接就打手机了。
一早,电话得知,那晚就是没让陪护进去,必须等到新的核酸结果出来。凌晨两点多,母亲大便在床上,弟不会处理,弄得到处都是,在清理时把伤到的腿也碰疼了,他请里面的陪护帮忙,给人家钱也不干,当然,最终还是帮着把地上的卫生清理干净了,母亲火气未消,埋怨、絮叨不止,弟弟说自己一宿没睡,简直有点崩溃了。上午,陪护的核酸结果出来后,可以进去陪护了,我也放心了许多。
第二天,哥送去了一些生活用品,牙膏牙刷、尿裤、垫等,办理了相关保险手续。第三天做CT检查,从病房推出来,然后推着到放射室,轮到检查时,却在床上大便了,医生说:你们处理完再做吧。我看看周围人不少,问陪护:找个偏僻的地方?她说:不用,很快就好了。见她打开尿裤,麻利地换了下来,包起来,手上也沾了粪便,她用湿巾仔细地擦洗干净,换上新纸裤,将换下的急匆匆地送到了卫生间,很快赶了过来。我心里感叹:陪护这个活真不容易呀!
CT结果出来后,大夫说不能做手术了,心衰、贫血,建议转院或到心脏科治疗,其实,母亲的心脏是没问题的,我们都很清楚,根源是因为骨折,内出血导致贫血,这几天又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出现了心衰症状。此时,腿肿的厉害,我们没同意转院,请他们先给消炎消肿。于是每天打三、四个吊瓶,住院第四天医院又做了个彩超,大夫看了说心脏等功能都比较正常。
住院第六天,我提前到医院做了抗体核酸检测,去替换弟弟陪床。他告诉我说陪床这几天,晚上可以到隔壁郑老弟住的房间里睡一觉,那是刚认识的一位朋友,里面有一空床铺,他人挺好,和他说了,没事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阳台上也可以悄悄地吸支烟。
陪床期间,除了到食堂或饭店买饭、在门外接收亲属送来的生活用品外,几乎再不能出门了,出去要登记时间,不能太长。陪床期间可以打手机、看微信。我带着笔记本电脑,放在隔壁的房间里,用手机流量上网,抽空阅稿、编辑,每天照常在《青岛故事》发稿,这期间有外地朋友来及有关活动也都推辞不参加了。
住院找个陪护照顾老人,家属还是比较省心的,主要是不必为病人的大小便发愁,花点费用也值得,每天只需下去买饭,把饮食调理好。我平常睡眠不太好,现在陪床更是难以入睡,幸好有隔壁的郑老弟关照,晚上在他那房间里睡一觉,尽管后来护士发现后说不允许,但自己还是厚着脸皮挨了下来。
那天,凌晨5点左右,我在收拾床铺,郑弟在洗手间里刷牙,突然听到窗外“嘭”地一声,打开阳台门,透过窗户望下看,离这儿十几米处,一个穿着白色衣裤的中年妇女趴在地上,有人跳楼了!我喊他过来看,“啊!跳楼了!”他惊恐地说,我示意别大声喊,然后跑出病房,见值班护士推着车子给病房送药,对她说:有人跳楼了!
“啊!是我们楼层的?”“不像,应该是上面楼层的吧”。她跟着我到阳台上看了看,然后跑到前台打电话,挨个通知上面楼层检查病房(晚上只有一名护士值班),我说:你最好告诉总值班室,让她们询问,这样不耽误时间,她边找总值班室电话边对我说:帮我查查咱楼层房间少不少人。我从头询问了5个病房都不少人,她打完电话又去查其它病房了。
这时,楼下多了一个中年男子,像是她的丈夫,喊着:你怎么了呀?怎么想不开啊!怎么这样啊!然后就一个劲打电话,一会又来了两名医生,那妇女被抬离现场,正过身来检查,因为从楼上落下来时,俯卧在花丛边砖角上,肚子上有一道鲜红的口子,医生用白布盖了起来。
一会过来一辆轿车,从上面下来一个男青年,跑过去跪在妇女面前抱头大哭,继而站起来喊:陪护呢!陪护呢?说着要去找陪护质问,被医生拉住了,另一个医生对旁边一个保安说:去打电话通知公安过来。
儿子又埋头痛哭起来,这时又来了一个女青年,大概是她的女儿,跪在妇女旁边不停地哭泣。人陆陆续续增多,大概是亲属。约10点钟,来了一辆加长面包车,将尸体装进纸棺,抬进车里拉走了。听知情的人说,那妇女患的是乳腺癌,后又检查出肠癌,那天清晨,趁陪护出去送化验单的功夫,从楼上跳了下去……,生命呵,真的很脆弱!。.
第二天,病房里开始钉窗、封阳台门,每扇窗只留出20公分的空隙,阳台门也都封了。尽管如此,又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幸好发现的早,陪护将他从窗外拽了进来。那天,在病房里突然听到走廊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叫喊声,出去一看,走廊北头的窗口,一个年轻人身子已探出了大半,另一青年拽着他的肩臂、护士拉着他的胳膊,硬生生地将他拖了进来。这个年轻人是左胳膊骨折住院,不知为何要跳楼。
住院第十一天,母亲实在待不住了,不停地说要回家,其实,不能做手术,保守治疗呆在医院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但回家是不行的,在家里伺候,一日三餐没问题,可是,床上大小便没法处理,护理不好,身上起褥疮或肺出水等,这些又会造成致命伤害。任凭怎么解释她也听不进去,一个劲说要回家。我只好哄她说不在这里住院了,联系到别的医院去治疗。
期间,电话联系了两家养老院,哥和弟去看过,觉得海尔路上的颐佳还不错,原如家酒店改造的,今年初刚投入使用,内设都比较新,不足就是房间稍矮一点,哥让我也抽空去看看,最后再确定。
住院第十二天,早晨,医生、护士照例查房,主治大夫对我说:大娘可以出院了,再住也就这样了,只能回家保守治疗。我听到“回家”两个字,吓了一跳,幸好母亲没听见,不然坚持回家就麻烦大了。我悄悄地对医生说:请别说回家,就说转院,我们现在正联系养老院呢。那医生似乎明白了,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我抽空到颐嘉疗养院去了一趟,见到了有关人员,把母亲的情况做了详细的介绍,她们都表示没问题,肯定会照顾好。
母亲住院的第十四天,出院了。病伤住院是很无奈的,尽管陪床只有短短的14天,但却看到许多痛苦和忧伤。下午叫了一辆120,离开了401(971)医院,住进了颐佳养老院。腿没摔伤时,母亲是坚决不去养老院的,如今也实在无奈,然而她还不知道这是养老院,以为是转院了呢,躺在床上还说:这个医院比那个好,不用每天打吊瓶了。
有医生说,高龄老人股骨骨折,如似丢掉半条命。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人老了,千万要注意防止摔倒啊!试想,一个健康的人躺在床上三五天,没病也许会生病,骨折的老人躺在床上一百多天,能熬得过去吗?母亲在养老院一个多月了,陪护也都很尽心,渐渐习惯,趋于平静。
保守治疗就是静养,不敢奢望痊愈如初,但愿一切安好,慢慢地能够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