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乡村(散文)
冬天的乡村
冬天不知不觉就来了,那么清,那么静,那么不动声色。白杨光裸着头站在风里,一两片叶子在枝头上摇晃,麻雀也不大来光顾,即使来了,也只在树杈间小立片刻,旋即又飞走了。白色的雾在清晨或半夜就起了,茫茫的,像冬天忧伤的心思,若有若无地飘忽,游移。站在门前,对雾后面隐匿的景物充满一种探寻与渴求。
白菜站在雾里,身体上布满湿润的水气,叫人不触摸也能感到它散发出来的冰凉的气息。一个老人站在白菜地中间,望着,思忖着冬天里的一些事。快小雪了,白菜应该放进温暖的窖里了。枯黄的芦苇,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着,是冬日里唯一诗意的风景。
母亲这时会坐在门前的太阳地里。冬天的阳光珍贵温暖,令人贪恋。门前的楝树一片叶子也没有了,阳光把它铁钩银画的影子映在地上,模糊的黑,被阳光映着又有一种淡淡的温情,妥帖在乡下人的生活和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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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冬天在乡下放慢了它的脚步,迟缓而又温情脉脉。田野的麦子青翠迎人,荒野蔓蔓,那一两处坟茔却格外显眼。裸露出真实面目的田野,把高出它的部分凸现出来。那里是生命的归宿,人生中一些深刻的部分便隐藏在那里。冬天的某一个黄昏 ,在那凸起的坟墓旁也许又添上一座泥土新鲜的坟冢,花圈很美丽,是死去人最后的花冠。远远地,只让人感到凄凉和人生的无常。
母亲还会在田里栽油菜,北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在眼前狂舞,裂了口的干枯如门前楝树皮的手正往一个坑里摆着油菜秧。在乡下,生命的感觉是深刻的,风里常常吹送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哀宛,凄凉中还有一点苦涩的美,有一个人又在这冬日的音乐里灵魂走远了。
乡下还是安静。在冬天,阳光稀薄或温暖,小路上落了一些干枯的稻草,是乡下人火焰的种子,又像乡下人遗落的梦,散发出迷离而独有的气息。乡下的房屋静默平和,似有所待,像一些等待幸福等待命运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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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在乡下走散了,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玩着,忘了回家。一个老人站在门前,满脸皱纹,像晒干的枯皮一样皱缩,沟壑里刻入了沧桑。一只鸟的到来也许会惊动他,他的表情柔和起来,迎着阳光,像一朵菊花在开放。
冬天的乡下只有风声,呜呜地从房顶上窜过,它在乡村的上空诉说着一种只有它自己才懂的语言。雪在半夜里就落了。乡下人的耳朵在冬天的夜晚特别清明,机警。雪的声音那么美妙,像轻轻的叹息,像花朵的坠地,像夜行人轻盈的脚步。地上该全白了,清寒的空气里踩着雪去见一个人。他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胳膊,慵懒地微笑着,轻轻说:“下雪了吗?外面很美吧。”冬天收藏着往事的温柔,也只有它才会记得那么清楚。
冬天的河流沉静了,有些干涸了,有些河床低下去了,清澈地闪烁着一些亮光。我喜欢冬天的河流,说不清什么原因。有时,我会站在干涸的河底,想着当清流汹涌时的样子,生命的消长是自然的规律,中间有令人动容的东西。和母亲在干枯的河床里拾草,下了白霜的早晨,那么凛冽的风,像刀锋一样,割。母亲手里握着一柄耙子,弯下身子,使劲在芦苇的断茬间划拉着枯叶,我站在旁边冻得浑身直抖。母亲说:“做做事就来汗了。”可我不想做事,多冷啊!母亲的脸上已经沁出汗珠了,她脱了棉袄,又俯下身子使劲地耧草。那清寒的早晨和芦苇短茬间的母亲一直留在我的印象里。
又到冬天了,坐在楼上,望着运河后傍水的白杨,银白光裸的枝干,像一幅淡远的山水画,雾气在树间缭绕。冬天是安静的,让人在疏朗的树间会看到一些在其他季节看不到的东西,陷入沉思和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