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之恶：金钱与欲望的渊薮

在张爱玲看来，人的理智，本来就不是十分靠得住的，往往做了利欲的代言人，不过自己不觉得罢了。对人性的洞察如此之深。张爱玲笔下的小人物无时无刻不被这样的欲望折磨着，对于金钱他们趋之若鹜，为了贪欲人性已经不受任何道德法则的约束。中国传统文化观念里，房子是家族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对于房屋的选择和装帧能够反映人们内心对物质的欲望。张爱玲巧妙地借助“黑屋子”意象表现出人性的贪欲，其作品《沉香屑·第一炉香》最为典型地体现出这一点。

小说中葛薇龙在准备投奔姑妈时，看到的山上华贵的梁家大宅是这样的：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葛薇龙是计划好要开始和姑妈一起生活的，上一辈本是断绝了关系，但是葛薇龙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拉下脸来拜访梁太太。对于富贵的姑妈的豪宅，这是葛薇龙的主观感受。这句话很短，但值得揣摩的地方很多。“凭空”寓指梁太太的房子（财力）并非自己起家，而是做富商的姨太太获得的。“金漆”表明了别墅的华贵，同时隐喻着葛薇龙对于这种奢靡生活的向往。而“托盘”说明了住宅所处地势，实则预示着薇龙以后的命运，在托盘里任人宰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薇龙终于成功的说服了姑妈，成为了梁家新进的“金丝雀”，按常理来，心情应当是欢快愉悦的，可是薇龙倒有些惘然，再回头看姑妈的家，依稀还见那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里映着海色。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薇龙自己觉得是《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上山去探亲出来之后，转眼间那贵家宅第已经化成一座大坟山；如果梁家那白房子变了坟，她也许并不惊奇。

张爱玲用了两个比喻来体现薇龙的心境。一是“皇陵”，一是“坟山”，皆与坟墓有关。坟墓是埋葬死者之地，用来形容梁宅，暗喻着梁太太和宅里的宾客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而薇龙即将在这里开始新生活，也昭示着薇龙之后的命运，可不就是被迷了心窍的“书生”吗？只不过是书生为美色所迷，薇龙被金钱所迷而已。葛薇龙住进了梁太太的别墅里，实际上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也可认为是走进了牢笼里。虽然她们生活在40年代的香港，但是，由于梁太太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 黄修己.张爱玲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02:12.]

这个封闭的空间只有萎靡腐朽的气息，虽然薇龙寄宿梁家的初衷是获得学费更好的读书，可是一旦她走进了这个空间，便只能和她们一起堕落腐朽下去，成为交际花，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了给梁太太与乔琪乔，整天忙着，不是替梁太太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梁宅实际上成为滋养了梁太太和葛薇龙贪欲的渊薮，实际上他们已经深受金钱与欲望的渊薮，坠入人性之恶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