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性本善?你可能真的不懂人性
有一天孟子的弟子公都子跑来请教孟子人性的善恶问题,他说告子说“性无善无不善也”,人刚出生的时候本性是无所谓善恶的。
但又有人说“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文帝、武帝时期政治清明,百姓都非常善良,而幽王时期,百姓便又变得凶狠好斗,这不正是说明人性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不善的吗?
但还有人说“有性善,有性不善”,比如尧这样的圣人为君时期,也照样有象这样的恶人,而有瞽叟这样坏的父亲,也能生出舜这样的圣人,所以到底哪种观点才是对的呢?
而且老师你的主张是人性本来就是善的,难倒他们这些观点都是错的吗?
公都子的疑问也同样是很多人的疑问,人性到底是善是恶,这个问题自古就一直争论不休,始终没有定论。
其实就如同公都子所列举的例子一样,自古各家学派对于这个问题都有自己的一番观点。
比如除上述三种以及孔孟儒家“性近习远”的观点以外,比较有代表性的还有荀子的“性恶论”,荀子认为孩童天生便会抢奶,所以人的本性是恶的。
墨家认为人性如同一张白布,后天习气的侵染便如同在白布上泼洒颜料,人性是什么样的完全取决于泼洒了什么样的颜料,这其实与告子的“无善无不善”的理论有些相似。
韩非子的观点是人的本性都是自利的,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获利,所以要因势利导,引导人们更多去看重大利、远利,而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
而外传佛家对于本性的观点则偏向于“空”,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什么也不是,但似乎又什么都是,佛家追去的就是这种状态,并不随便下善恶的定论。
这些学派对于人性善恶的争论从未停歇,如果单独来看,各家观点似乎都很有道理,但观点一旦碰撞,便说不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其实问题就出在了对“性”这个概念的界定上了,简而言之大家没有明确约定到底什么是“性”?
比如告子说“生之谓性”,在告子这里本性就是人刚一出生的时候所与生俱来的那种生命展现。
那么根据告子的理论来看,告子的后天侵染论确实也就没有问题。
而儒家学派对性的定义应当算是《中庸》开篇第一句“天命之谓性”。
那么《中庸》的“性”与告子的“性”是一个概念吗?告子的“性”跟其它各家的“性”又是一个概念吗?
这个问题不确定,盲目去探讨本性的善恶问题,便难免出现各执一词的不着边际的争论。
其实无论各家学派如何去定义“性”,其范畴无非两个,一个是形而下的后天之“性”,也就是人本能感受、心理活动、意识观念等等的一个综合。
而另一个则是形而上的本体之“性”,也就是不在人意识、行为层面探讨,而将视角提升到宇宙天地最为本源之处的高度,探讨人到底是什么?人的意识是什么?人之于宇宙万有是何种存在等等。
各家学派之所以无法统一性的概念,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明确将“性”定义在形而上或是形而下的同一个领域内,以至于虽论的激烈,却是完全没在一个频率,始终没有抓住主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佛家讲“明心见性”,这里的“性”便是形而上的本体之性。
而告子讲“食色,性也”,这里的性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欲望,这就是形而下的后天之“性”。
那么此时,看见好吃的东西想要吃,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这种情欲到底是否真的来自本性,便成为这两家观点之间永远无法统一的矛盾,无论怎么讨论也绝对讨论不出结果。
因为从佛家本体论的角度去看,食、色依然是为洞见本性需要摒弃的习性。
所以古代各家的本性善恶论其实并没有哪家可以称绝对的对错,不过是没有明确本性的概念罢了,所以我们在品读古学关于本性问题的时候,不能盲目跟着先哲的思路去批判和否认,要优先梳理和辨别本性的定义和范畴,否则很容易落入偏见中去。
那么对于弟子的这个疑问,孟子是如何解答的呢?他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非为不善,非才之罪也。”
孟子认为人有真正善良的真性情,有了这种真性情就会有善意,有善意就会有善的行为。如果有时候人表现出不善的行为,那么也不是他的才能问题。
之后孟子又举出了他很有名的观点,即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分别对应仁、义、礼、智四端,他说这是人与生俱来的。
但我们要注意,孟子并没有说人拥有四端就一定会表现出来,他说这些是人与生俱来的,但并没有否认有些人是表现不出来对应的德行的。
所以他补充“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人如果想要让它们表现出来,只要求之就能得之,而如果一个人不屑于让这些好的德行显露,那么只管不屑便由此舍去,不会显现。
所以这其中的关键并不在于人是否真的与生俱来这些德行,而在于是否有求之的欲望,但凡有此一欲,那么便如同星星火种,德行很快便会显露,这种本性之特性,我们便姑且可称之为向善性。
之后孟子举来《诗经》的名句和孔子的话来加以论证:“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好是懿德。”上天造就了人与物的特性,人所秉持的特性,就是喜好善良的德行。
孔子评价:“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德。”
读到这里我们来做一个分析,前面说探讨本性的问题一定要优先区分范畴,从孟子的言论来看,孟子所谓的“性”显然是典型的形而下的后天之性。
但若说是后天之性,孟子的性善论中对后天之性的论述却也未必经得起推敲。
比如孟子在公孙丑篇章中曾举孩童掉井里,人们看到后不假思索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救,以此便认定人性的本源就是善的。
但诚然现实中存在很多见死不救,甚至刻意残害的现象发生,孟子并未对此作出明确解释。
而且有学者质疑,若不假思索的第一反应便是本性,那么人都喜爱钱财,看到别人的钱财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据为己有,再如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馒头便想要偷来吃,这种本能的反应难倒也是善的吗?
当然这其中还存在一个善恶的辩证问题,但无论如何性本善的论点依然还是有些牵强。
那么到底孟子的性善是怎么回事呢?
笔者认为孟子的性善论其实并不是在探讨人性本来的所具备的特性,而是为激发人性向善意识而刻意如此来论述的,这一点证据有二。
首先孟子批判告子所说人性如杞柳,后天如何表现全在于如何雕刻这种观点,他并没有直接否认人性可以后天刻意改造这件事,只是说告子的思想非常严重,很容易导致人们被刻意改造本性,造成乱象。
所以孟子哪怕认可告子的部分观点但为社会和谐稳定发展,防止意识形态分割,也要补偏救弊强行推广性善说,鼓励人们向善。
第二点孟子师从子思,子思所著《中庸》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天命之性是形而上的性,而率性而为便要下降到形而下的范畴来讨论了。
既然孟子是要在人伦世界中推广人伦大道,那么必然不会如佛家一样一心在虚无缥缈的形而上的本体之性上做文章。
所以他着重关注第三句“修道之谓教”,在依照本性率性而为的基础上加入人伦世界的善恶是非观,即所谓本性中仁、义、礼、智之四端等等,以求达到教化之目的。
所以综上,笔者认为性善论并不是真正在讲本性本自具足拥有那些优良德行,而是刻意引导人们认为人本自具足。
人们一旦有了这么一个观念,那么向善的意识自觉自然也就形成,教化也就由施教变为了自我教化这样一个自我完善的正向循环,这便也与儒家学派的核心思想是相吻合的。
顺带一提,明代中期的阳明学所谓“致良知”、“知行合一”的观点其实大抵也是同一思路。
只可惜后世乃至当代的很多学者都将“良知”归为了形而上的范畴,与佛家实相般若类比等同,结果闹了个不佛不儒,实在是错误。
总之综上,这是笔者对于本性问题的一些人观点,供参考。